山神庙的篝火燃尽最后一点余烬,只余下几缕青烟在破败的檐角萦绕。天光未亮,寒意正浓,蓝景行已如鬼魅般离开了这片荒芜之地。
他服下了一颗易容丹,感受着脸部肌肉与骨骼传来细微的调整感,最终定格成一张属于“张大山”——一个面容憨厚、皮肤粗糙、眼神带着常年奔波劳碌痕迹的货郎——的面孔。他换上了相应的粗布衣衫,将自身属于七星强者的气息收敛得近乎凡人,肩上还搭了个装着些针头线脑、廉价胭脂的货郎担子。这副打扮和身份,在京城内外最为常见,也最不引人注目。
三百里路程,对于如今的蓝景行而言,若是全力施为,半日便可抵达。但他选择了最稳妥的方式——混入一支前往京城的杂货商队,充当一名顺路回家的货郎。缴纳了少许银钱,展示了符合身份的怯懦与谨慎后,商队管事便挥挥手让他跟在队尾。这支队伍行进缓慢,正好给了他观察沿途情况、逐步调整心态的时间。
越是靠近秦京,官道上的车马行人便愈发密集。巍峨的城墙轮廓在地平线上逐渐清晰,如同匍匐的巨兽,散发着无形的压迫感。城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守城兵卒的盘查果然如传闻中那般严厉。蓝景行低眉顺眼地排在队伍中,目光扫过城墙上张贴的通缉令,那张经过画师美化却也失了几分神韵的画像赫然在列,悬赏金额高得令人心惊。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带着些许惶恐和疲惫的货郎模样。
递上墨渊准备的、“张大山”的路引,兵卒粗略检查了一下货担,又打量了他几眼,见他气息平常,打扮土气,与通缉令上那个据说实力高强、气质冷峻的“蓝景行”判若云泥,便不耐烦地挥挥手放行了。
踏入秦京城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人间烟火、权力威严以及某种隐隐躁动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街道、商铺、乃至空气中特有的味道,都与他记忆深处别无二致。但蓝景行敏锐的《破妄瞳》却能清晰地察觉到,这看似不变的繁华之下,涌动着危险的暗流。巡城兵丁的数量远超往常,一些关键街口伫立着的便装人影,眼神如鹰隼般扫视着过往行人。
他没有丝毫停留,凭借对这座城市的深刻记忆,他穿行在纵横交错、如同迷宫般的小巷中,避开主干道的繁华与潜在的眼线。他不需要地图,每一道拐角,每一处屋檐,都曾是他少年时代奔跑穿梭的背景。半个时辰后,他来到了西市边缘,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陈氏皮货行。
店内光线略暗,弥漫着皮革和樟脑的味道。柜台后,一位头发花白、眼神却透着精明的老者(陈掌柜)正就着窗外天光,眯着眼仔细核对一本厚厚的账册。
蓝景行放下货担,没有直接表明身份,而是按照墨渊交代的暗语,状似随意地问道:“掌柜的,可有韧实耐用的牛皮,做鞋底子用?”
陈掌柜闻言抬起头,眯着的眼睛打量了蓝景行一下,露出生意人惯有的客气笑容:“韧实的牛皮有,不过要看客官要哪种鞣制的。里间还有几张老底子,可要看看?”
“看看无妨。”蓝景行点头。
穿过窄门,进入堆满杂物的里间,关上门,外界喧嚣顿时隔绝。
陈掌柜脸上的笑容收敛,变得沉静而审慎。他感受了一下周围,确认安全后,才低声道:“阁下便是墨爷信中所言之人?”
“是我。”蓝景行取出密信递过。
陈掌柜验明火漆,快速阅信,脸色愈发凝重。“情况不妙,”他声音压得极低,“清平坊周家小院,如今被看得如铁桶一般。刑狱司、皇城司的人马明暗交错,几乎无懈可击。近期还增派了擅长阵法和神魂探测的好手,监视力度前所未有。”
他取出那卷精细的布防图铺开。蓝景行的目光落在图上,那熟悉的街坊轮廓、姐姐家那小小的院落布局,此刻却被密密麻麻的红蓝标记所覆盖。固定哨、流动哨、巡逻路线、观测法镜的位置……一清二楚。
“东侧刘家酒肆的阁楼,视野最好,果然被占了。”蓝景行心中默念,对地图上的标记丝毫不意外,甚至能补充一些图上未标注的细节,“隔壁王婶家习惯辰时晾晒被褥,能短暂遮挡西侧观测点……后巷那个拐角因常年积水,守卫巡逻时会下意识加快脚步……侧门门槛右下角有块朽木,踩踏力道稍重便会发出异响。” 十八年的生活痕迹,此刻都成了他分析局势的筹码。
陈掌柜指着内部区域:“院内情况不明,但气息感应,至少有两名五星以上高手常驻,很可能就在令姐居所附近。”
硬闯是自投罗网。蓝景行沉吟着,目光扫过地图上的每一个细节,大脑飞速运转,将眼前的布防与他记忆中每一个可以利用的角落、每一点生活规律进行比对。
“可有规律,或内部缝隙?”他问,心中其实已有几个模糊的方向。
陈掌柜指向后巷一处灰色标记:“每日卯时三刻,倾倒秽物的通道开启,约一炷香时间。守卫相对松懈,但有简易警示符。另外,每隔三日,辰时采买车队从侧门出入,府内防御会短暂减弱,但车队检查极严。”
这些蓝景行都知道。他甚至知道那倾倒通道的木门哪一颗榫头有些松动,推开时如果角度巧妙,可以几乎不发出声音。也知道姐夫周大牛习惯在采买日亲自去街口老李头那里买新鲜豆腐,或许能利用这短暂照面的机会传递信息?
“还有一事,”陈掌柜补充,带着不确定,“近几日,似有另一股势力在暗中窥视周家小院。老朽的人发现过几个行踪诡秘、不似官府中人的身影,隐匿功夫极佳。是敌是友,目的为何,尚未可知。”
另一股势力?蓝景行眼神微凝。是幽冥教?杨先生?或是其他?
局势复杂,但目标清晰。
“我知道了。多谢。”蓝景行将地图细节与自身记忆融合完毕。
“先生客气。是否需要安排落脚点?”
“不必。我需亲自去确认一些细节。”蓝景行摇头。他需要用自己的眼睛和感知,去验证记忆与情报,在那看似密不透风的罗网中,找到那条独属于他、基于过往十八年熟悉感的缝隙。
重新挑起货郎担,戴上“张大山”的面具,蓝景行走出皮货行,汇入人流。
他没有直接前往城东清平坊,而是绕了些路,如同真正归家的货郎,沿着记忆里熟悉的街巷,不疾不徐地走着。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街景、商铺、行人,《破妄瞳》的力量却已无声无息地铺开,将那些明处的岗哨、暗处的目光、空气中细微的能量波动(包括可能的阵法痕迹),一一捕捉、分析。
他走在曾经生活了十八年的土地上,每一步都踏在熟悉的回忆里,而每一步,也都踩在未知的危险上。猎手已然归巢,以全新的视角审视着这片熟悉的牢笼,寻找着解救亲人的唯一路径。
冬日的阳光带着几分虚幻的暖意,照在秦京的街巷,也照在那个看似平凡的货郎身上,和他那双深藏星辉、冷静得近乎冷酷的眼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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