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的淄川县城，被蒸腾的热气与喧嚣包裹。祈年大典的祭坛设在县衙前的广场上，青石板路被往来人群踩得发亮，货郎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与道士的诵经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热闹的洪流。
林砚背着装有符纸和桃木剑的行囊，春燕提着盛满桃花酥的食盒，白望月好奇地打量着街边的糖画摊，石蛋则紧攥着布包，眼睛盯着书铺的幌子。四人随着人流往祭坛走去，白望月额间的月牙痕时不时闪烁，显然被这满城的阳气与烟火气感染。
“快看，那就是云游道长！” 春燕指着祭坛上的身影。只见个穿杏黄道袍的老道正焚香祷告，鹤发童颜，手持拂尘，动作行云流水，引得围观百姓阵阵喝彩。
林砚却微微皱眉。老道周身虽有灵力流转，却带着股刻意为之的滞涩，不像潜心修道之人，反倒像…… 在演戏。白望月凑到他耳边低语：“他袖袋里藏着东西，有妖气。”
话音刚落，祭坛突然一阵晃动，老道手中的拂尘 “啪” 地掉在地上。众人惊呼间，祭坛中央的青铜鼎竟自行旋转起来，鼎口冒出滚滚黑烟，在空中凝成张巨大的鬼面，发出刺耳的尖啸。
“不好！” 林砚将春燕护在身后，“是邪术！”
鬼面喷出黑雾，凡是被黑雾沾到的百姓，都像被抽走魂魄般僵在原地，双眼空洞，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老道见状非但不施法，反而转身就往县衙跑，裙摆翻飞间，露出只绣着骷髅头的靴子。
“拦住他！” 林砚大喊着追上去，白望月与石蛋紧随其后。春燕则留在原地，将带来的艾草分给没被黑雾波及的百姓：“快点燃艾草，能防这邪气！”
老道跑得极快，转眼就冲进县衙后门。林砚三人追进去时，只见他正对着面铜镜念念有词，镜面泛着绿光，映出无数挣扎的人影。“你们追来送死吗？” 老道转过身，脸上哪还有半分仙风道骨，满眼都是贪婪，“这‘聚魂镜’马上就要炼成，到时候我就是天下第一的术士！”
白望月指尖弹出白光，击中铜镜边缘。镜面剧烈晃动，绿光中传出凄厉的哭嚎。“这镜子里锁着上千个魂魄！” 少年怒喝，“你用祈年大典做幌子，就是为了收集生魂！”
老道从袖中掏出张黄色符咒，往空中一抛，符咒化作条毒蛇，吐着信子扑向林砚。“无知小辈，也敢坏我好事！” 他狞笑着掐诀，“等我吸干这些魂魄，连黑山姥姥都要怕我三分！”
林砚挥剑斩断蛇头，桃木剑上的阳气让老道连连后退。石蛋趁机搬起门边的石鼓，狠狠砸向铜镜。“哐当” 一声，镜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无数虚影从裂缝中涌出，在空中盘旋悲鸣。
“我的镜子！” 老道目眦欲裂，突然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铜镜上。裂开的镜面竟开始愈合，冒出的黑气更浓，隐隐有吞噬天光的势头。
白望月突然拽住林砚的衣袖：“他在引镜中厉鬼反噬！快用铜铃！”
林砚恍然大悟，掏出刘婆婆给的铜铃用力摇晃。“叮铃 ——” 清脆的铃声穿透黑雾，那些盘旋的虚影像是找到了归宿，纷纷朝铜铃飞来。老道被铃声震得气血翻涌，嘴角溢出黑血：“不可能…… 这铃铛怎么会克制我的法器！”
春燕带着几个手持艾草火把的百姓冲了进来，火把的光芒驱散了部分黑雾。“林郎，用这个！” 她将一小包东西扔过来，是研磨好的朱砂与雄黄酒调成的 paste。
林砚接住 paste，蘸在桃木剑上，借着铃声与火光，猛地刺向铜镜。“以阳破阴，魂归其位！” 剑刃没入镜面的瞬间，整面镜子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老道惨叫着被白光吞噬，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铜镜碎裂成无数片，那些被锁住的魂魄在铃声指引下渐渐安定，化作点点荧光飞向天际。广场上僵住的百姓陆续清醒，对刚才的遭遇茫然四顾。
“多谢几位搭救！” 个穿官服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正是新上任的县太爷。他擦着额头的汗，“这老道是上个月来的，说能帮我县举办祈年大典消灾，没想到是这等妖邪！”
林砚捡起片铜镜碎片，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妖气：“这镜子是件邪物，碎片必须妥善处理，否则还会害人。”
县太爷连连点头：“全听林小哥安排！我已备下薄宴，还请几位赏光。”
宴席设在县衙后堂，四菜一汤虽简单，却做得精致。县太爷频频给林砚敬酒，言语间总绕着祈年大典与除妖之事。春燕给白望月夹了块桂花糕，低声道：“这县太爷好像有心事。”
果然，酒过三巡，县太爷突然叹了口气：“不瞒各位，我县近来怪事频发，不光是这老道作祟。城西的戏班，前几日竟在台上集体失踪，只留下满台戏服。”
石蛋嘴里的糕点差点喷出来：“集体失踪？”
“正是。” 县太爷面色凝重，“那天演的是《钟馗嫁妹》，演到钟馗出场时，突然起了阵黑雾，等雾散了，台上的人就都不见了，后台的妆盒还敞着，像是刚离开。”
白望月放下筷子，额间的月牙痕微微发亮：“那戏班是不是收留过个穿黑衣的女子？”
县太爷眼睛一亮：“是啊！据说上个月有个黑衣女子来投宿，说自己是逃难的，戏班班主心善，让她在后台帮忙缝补戏服。”
林砚与春燕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这黑衣女子，多半与铜镜邪术有关。“我们去戏班看看吧。” 他站起身，“或许能找到线索。”
城西的戏班大院早已被封，门上贴着县衙的封条。林砚撕开封条推门进去，院子里落满枯叶，练功的石锁倒在地上，蒙着层薄灰，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后台的妆镜蒙着白布，掀开布一看，镜面上竟用血画着个扭曲的符号。白望月伸手触摸镜面，指尖刚碰到，镜面就泛起涟漪，映出个穿黑衣的女子背影，正往戏台方向走去。
“跟着她！” 林砚带头往戏台跑。戏台空荡荡的，红绸幕布垂落，上面绣的龙凤图案被人用利器划得支离破碎。
白望月突然指向幕布后的横梁：“在上面！”
林砚搬来梯子爬上去，只见横梁上绑着九个稻草人，每个稻草人都穿着戏班成员的戏服，心口插着根银针，针尾缠着黑色的丝线。“是‘替身术’！” 他取下稻草人，“他们没失踪，是被人用邪术变成了稻草人！”
春燕仔细检查着丝线：“这线是用人发混着尸油做的，只要烧了稻草人，他们就再也变不回去了。”
石蛋突然指着台下的座椅：“那里有个首饰盒！”
盒子打开，里面装着支银簪，簪头雕着朵梅花，正是戏班班主常戴的。簪子下压着张纸条，上面用胭脂写着：“三更天，城隍庙，用镜子碎片换活人。”
“是调虎离山计！” 林砚恍然大悟，“她知道我们会来戏班，故意留下线索引我们去城隍庙，好趁机毁掉铜镜碎片！”
白望月指尖燃起一小簇火焰：“我去城隍庙引开她，你们快回县衙保护碎片！”
“不行，太危险。” 林砚按住他的手，“我们一起去，兵分两路。”
三更的梆子声刚响过，城隍庙的朱漆大门 “吱呀” 一声开了。林砚与春燕推着辆装着 “铜镜碎片” 的板车走进大殿，石蛋则带着真正的碎片躲在偏殿，白望月化作白狐，藏在梁上。
大殿中央，个穿黑衣的女子背对着他们，身形窈窕，乌黑的长发垂到腰际。“把碎片给我。” 她的声音清冷，带着种奇异的蛊惑力。
林砚推着板车往前走：“先放了戏班的人。”
女子缓缓转身，脸上戴着张银色的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双含着秋水的眼睛。“你以为这点伎俩能骗得过我？” 她轻笑一声，指尖弹出道黑丝，缠住板车的绳索。
“动手！” 林砚大喊着扯掉盖布，板车里哪有什么碎片，只有捆着艾草的炸药包。春燕点燃引线，火星滋滋作响。
女子脸色微变，转身就想逃。白狐突然从梁上跃下，化作少年模样，指尖白光直射她的面具。面具裂开道缝，露出张苍白的脸，竟与忘川婆婆洞中的壁画女子有七分相似。
“是你！” 白望月惊呼，“你是黑山姥姥的侍女！”
女子眼神一凛，黑丝突然暴涨，缠住大殿的梁柱。整座城隍庙剧烈摇晃，石蛋在偏殿大喊：“碎片在震动！”
林砚突然想起铜镜碎片上的妖气：“她想让碎片与邪术共鸣，同归于尽！” 他将桃木剑抛给白望月，自己则冲向偏殿。
春燕掏出照妖镜，金光照射下，女子的黑丝渐渐消散。“我只是想复活我姐姐。”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被黑山姥姥炼成了丹药，我只要找到足够的魂魄，就能让她活过来……”
“害人是换不回亲人的！” 春燕的声音柔和却坚定，“忘川婆婆能炼制还魂丹，或许她能帮你。”
女子愣住了，面具彻底裂开，露出张年轻的脸，眼角还挂着泪珠。这时，林砚抱着碎片从偏殿出来，碎片的光芒与女子的黑丝相触，竟发出悦耳的响声，不再有之前的戾气。
“跟我们走吧。” 林砚将碎片递给她，“我们带你去找忘川婆婆。”
天快亮时，戏班的成员在城隍庙后殿醒来，对自己变成稻草人的事毫无记忆，只当是做了场噩梦。黑衣女子摘下面具，自称墨影，是黑山姥姥座下最年轻的侍女，姐姐被姥姥害死，才走上邪路。
“这铜镜碎片其实是‘镇魂石’。” 墨影抚摸着碎片，“能镇压邪祟，也能滋养魂魄，只是被那老道用邪术玷污了。”
县太爷闻讯赶来，对林砚等人感激涕零，非要送上百两白银，被林砚婉拒了。“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他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倒是有件事想麻烦大人。”
“林小哥请讲！”
“请大人派人重修城隍庙，再请些真正的道士来做法事，净化这里的邪气。” 林砚顿了顿，“还有戏班的人，也请大人多照看。”
县太爷连连应下，亲自送他们出县衙。街上已有早起的商贩，包子铺的热气氤氲，糖画摊的老者正专注地画着一条龙。
“我们去买串糖葫芦吧。” 春燕拉着林砚的手，指着街边的摊位。
白望月眼睛一亮：“我要两串！”
石蛋也凑过来：“我听说县城的馄饨特别好吃，我们去尝尝吧！”
看着身边的欢声笑语，林砚的心里暖暖的。墨影跟在他们身后，脸上虽还有些拘谨，眼神却渐渐有了光彩。她手里攥着那块镇魂石碎片，碎片的光芒与她的黑丝交织，竟生出淡淡的暖意。
“等处理完这里的事，我们就带墨影去见忘川婆婆。” 林砚对春燕说，“或许她们能帮上彼此。”
春燕笑着点头，从食盒里拿出块桃花酥递给墨影：“尝尝这个，甜的。”
墨影犹豫了一下，接过桃花酥，小口咬了起来。阳光洒在她脸上，融化了眉宇间的阴郁，竟也有几分动人。
白望月举着两串糖葫芦跑过来，递了一串给墨影：“这个更甜！”
墨影接过糖葫芦，看着上面晶莹的糖衣，突然笑了，像冰雪初融的样子。
林砚望着这一幕，心里感慨万千。他想起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惶恐不安，再看看现在的自己，身边有爱人，有朋友，甚至能感化曾经的敌人，这或许就是成长吧。
石蛋从书铺跑出来，手里拿着本线装书，兴奋地喊道：“我买到法术书了！上面说能召唤天雷呢！”
众人都笑了起来，笑声在清晨的街道上回荡，引来路人善意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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