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花事件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虽激起剧烈涟漪,但表面很快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秋禾知道那日的冒险何等侥幸,若非恰好戳中某些关窍,后果不堪设想。颐宁院小厨房因寿宴在即而异常忙碌,每个人都有条不紊忙活着手里的活计,秋禾也更加埋头于灶台之间,将全部心思都投入到那些食材火候之中来掩饰自己心里的不安。
周嫂子近日也越发沉默,偶尔看向秋禾的眼神总觉着有那么一丝不怀好意。她与侧妃院里某个婆子是远亲的消息,不知怎地在小范围内悄然传开,虽无人明说,却像一层无形的隔膜,将她与其他几人区隔开来。
秋禾也察觉到了,她更加小心翼翼,除了干活尽量不出声。然而,有些事不是她小心就能躲得过去的。
这日,她奉命去库房领取一批用于熬制寿宴高汤的干贝和海米。管库的钱管事这次却一改往日的圆滑,板着脸,查验得格外仔细,甚至拿起一小撮海米放在鼻尖嗅了又嗅。
“这海米味道似乎不太对?”钱管事皱着眉,斜睨着秋禾,“像是受潮了?你们小厨房是怎么保管食材的?这等次品也想用来做寿宴?”
秋禾觉察有些不对劲,这批货是前两日才领的,当时并无问题。她连忙道:“钱管事明鉴,前日领回时还是好的,奴婢们一直小心存放在阴凉干燥处……”
“你的意思是我库房的东西有问题?”钱管事声音拔高,还带着轻视,“还是你觉得我老眼昏花,连海米好坏都分不出了?领东西的时候为什么不仔细查验?现在出了纰漏就想赖?”
一连串的质问劈头盖脸砸来,秋禾百口莫辩。她深知此时争辩只会更糟,只得低头认错:“奴婢不敢,是奴婢疏忽,请管事责罚。”
钱管事冷哼一声,语气刻薄:“罚你?罚你有屁用!耽误了寿宴,你们整个小厨房都吃罪不起!这批海米不能用了!想要新的?等着吧!库房如今忙着呢,没空给你们收拾烂摊子!”说罢,竟直接将那袋海米扫到一旁,不再理会她。
秋禾空着手,脸色苍白地回到小厨房。贺娘子听闻缘由,眉头紧锁,却并未过多责备秋禾,只是叹了口气:“罢了,我去寻张嬷嬷想想法子吧。近来……诸事不顺。”贺娘子忧心忡忡,眼里尽是无奈。
海米事件就像是一个不吉利的开端。接下来的两日,小厨房仿佛被厄运缠身:预定送来的新鲜活鱼莫名死了大半;好不容易调好的馅料差点被一只突然窜入的野猫打翻;就连烧火的铃铛也莫名病倒,高烧不起。
种种小事单独看来皆是意外,但接二连三地发生,便透着诡异的味道。贺娘子疲于奔命,脸色日渐憔悴,整个小厨房都充斥着压抑和低落。
而秋禾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点,她隐约感觉到真正的风暴正在酝酿。
寿宴前夜,所有准备工作终于就绪,但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喜悦,只有疲惫和隐藏不住的焦虑。
秋禾值夜,负责看守灶上煨着的几锅高汤。夜深人静,只有汤锅咕嘟的微响。她靠在墙边,眼皮沉重,却不敢真正睡去。
忽然,她似乎听到窗外极轻微的一声“咔哒”,像是小石子落地的声音。
她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屏息倾听。外面一片寂静,只有风声。
是……错觉吗?她心跳加速,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悄悄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望去。
月色朦胧,院中空无一人。
就在她稍稍放松之时,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不远处墙角阴影下,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包裹状的东西。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推开门,走了过去。
那是一小包用油纸裹着的东西,散落在地上,旁边还有几粒撒出来的——正是那日被钱管事斥为“受潮”的海米!
秋禾瞬间紧张到头皮发麻!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她意识到不对劲想要转身退回的时候已经晚了!
“抓贼啊!有人偷东西!” 一声尖利的叫喊划破了黑夜。
紧接着,几个早已埋伏在暗处的粗壮婆子举着灯笼火把冲了出来,瞬间将秋禾团团围住!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脸色冷厉的秦嬷嬷!
火光映照下,秋禾脸色惨白,看着地上的海米包和周围虎视眈眈的婆子,她明白了——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陷阱!从海米被拒收开始,到如今的“人赃并获”!
秦嬷嬷上前捡起那包海米,一手叉腰,得逞般冷笑:“果然是你这贱婢!手脚不干净偷到库房头上去了!人赃并获,你还有何话可说?!”
秋禾百口莫辩。人赃并获,时机巧妙,一切证据都指向她因被库房管事斥责而怀恨在心,深夜行窃。
“我没有!这……这是陷害!”她挣扎着喊道,声音在夜空中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陷害?”秦嬷嬷嗤笑,“谁会拿库房的东西陷害你一个烧火丫头?证据确凿,还敢狡辩!看来不上点手段你是不会招了!来人,给我掌嘴!”
一个婆子上前,抡起巴掌就狠狠扇在秋禾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嘴角的血腥味儿让秋禾大脑瞬间空白,回过神后强烈的屈辱感和委屈一并袭来。
这边的动静早已惊动了众人。贺娘子、刘嫂子等人匆匆披衣赶来,看到现下的情形,眼里满是惊惧与担忧。
“秦嬷嬷,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贺娘子急声道。
“误会?”秦嬷嬷亮出那包海米,“贺娘子,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丫头?偷盗库房物资,这可是大罪!人赃并获,还有什么误会?莫非你想包庇她?”
贺娘子语塞,看着秋禾红肿的脸颊和绝望又委屈的眼神,又急又怒,却无法反驳。
很快,林侧妃也被惊动了。她并未亲自到来,却派来了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嬷嬷,传达了指令:“寿宴在即,竟出此等丑事!侧妃娘娘震怒!此等品行不端、胆大包天之徒,绝不能轻饶!重打三十大板,关入柴房,待寿宴后再行发落!”
三十大板!足以要了半条命!
“嬷嬷开恩!”贺娘子噗通一声跪下,“秋禾年纪小,或许是一时糊涂……寿宴还需人手,求嬷嬷……”
“贺娘子!”侧妃院的管事嬷嬷冷声打断,“你是要为了一个小丫头,忤逆侧妃娘娘的意思吗?还是觉得这颐宁院小厨房离了她就不转了?”
贺娘子浑身一颤,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她知道,再求情,只怕连自己和小厨房其他人都要受到牵连。
秋禾被粗暴地拖到院中,按在条凳上。沉重的板子带着风声落下,痛!好痛!她咬破嘴唇,鲜血混着泪水滑落,却死死忍着一声不吭。
她看清了,这根本不是偷窃的事,这是要借机除掉她!是要杀鸡儆猴,打压任何可能冒头、甚至只是碍眼的人!
板子一下下落下,她感觉骨头和肉都碎在一块,身体渐渐麻木,意识也渐渐模糊,她好像看到了爹、娘和弟妹们。
“也好……我终于……可以回家了……爹、娘!云妮儿回家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张嬷嬷疾步赶来。
“住手!”她厉声喝道,脸色铁青地看着眼前景象,“在颐宁院里动私刑,你们眼里还有没有老身!”
“张嬷嬷,”侧妃院的管事嬷嬷略一行礼,态度却依旧强硬,“此乃侧妃娘娘亲口吩咐。此婢行为不端,罪有应得。”
“娘娘的吩咐,老奴自当遵从。”张嬷嬷强压怒火,目光扫过奄奄一息的秋禾,“但人既然是在我颐宁院出的事,自然也该由我颐宁院先行审问清楚!真打死了,反倒死无对证,有碍侧妃娘娘名声!人,我带走关押!待寿宴之后,老奴自会亲自给娘娘一个交代!”
张嬷嬷语气坚决,那管事嬷嬷权衡片刻,终究不敢在颐宁院与张嬷嬷彻底撕破脸,只得冷哼一声:“既如此,人就交给张嬷嬷!但愿嬷嬷能问出‘实话’!”说罢,带人悻悻离去。
秋禾被拖回下房,身上血肉模糊,高烧不退。贺娘子偷偷送来伤药,看着她惨状,落下泪来:“你这孩子……究竟是碍了谁的眼啊……”
之后无人再提审问,也无人来看她,如同破布娃娃般被丢弃在冰冷的角落,只等寿宴过后便是末路。
秋禾绝望中又生出不甘和疯狂的念头,她想起那夜柴房的黑影,想起春铃的消失,想起一次次无形的算计和眼前的构陷……这王府的黑暗,她已然切身体会到了。
如果她能活下来,她也绝不会再是那个只知埋头干活、谨小慎微、祈求主子仁慈的秋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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