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禾那日凭借强记心算厘清丝线账目之事,虽未大肆声张,却在颐宁院有限的范围内引起了微澜。珊瑚看她的眼神里有了些实际的考量。张嬷嬷得知后,也未多言,只次日便让珊瑚给了秋禾一本蒙童开蒙用的《杂字》册子,并几张大字描红。
“既有心学,便正经学些,莫要整日鬼画符,不成体统。”张嬷嬷的语气依旧平淡,却无疑是为秋禾打开了一扇通往“正经学问”的门。那本《杂字》图文并茂,虽粗浅,却正是秋禾所需。
秋禾如获至宝。她将那册子藏于枕下,一得空便偷偷翻看、比划。描红纸更是珍惜无比,用炭块写了又写,直到纸面乌黑再也看不出格子。她学习的速度惊人,一方面是她憋着一股狠劲,另一方面,那些字与她之前强记硬背的读音、以及她观察到的实际物品渐渐对应起来,不再是毫无意义的符号。
然而,算学光靠心记指划终究有限。府中账目繁杂,数字稍大便容易出错。秋禾很快发现了自己的瓶颈。
这日,她又“恰好”在二门内擦拭,见那账房小伙计送来的不再是简单簿册,而是一本厚厚的、写着密密麻麻数字的总账,与一位管事嬷嬷核对时,两人皆面露难色。
“这上月各院采买的开销汇总,与库房支取的总数总是差着十几两银子,反复核了三遍,竟找不出错处所在!”管事嬷嬷揉着额角,苦恼不已。
小伙计也愁眉苦脸:“师傅们都忙着年关大账,实在抽不出手再细查这些零碎……”
秋禾在一旁听着,她如今已认得不少数字,但对这种需要大量运算核对的账目,这点能耐远远不够。她注意到那小伙计腰间别着一把小巧的旧算盘,心中有了计较。
她上前,低声道:“嬷嬷,哥哥,奴婢……奴婢见哥哥这算盘珠子上下翻飞,甚是奇妙。不知……不知这算法可难学?若奴婢能学着拨弄几下,日后或许也能帮嬷嬷和哥哥们分担些微末小事……”
那管事嬷嬷正心烦,闻言瞥了她一眼,并未在意。小伙计却是眼睛一亮!他整日奔波送账,常被这些琐碎核对缠住,若真有个内院的丫头能帮他处理些最简单的数字核对,他不知要轻松多少!
“你想学算盘?”小伙计语气热切了些,“不难不难!识得数字,晓得进退便可!我今日便教你!”
于是,趁管事嬷嬷去处理别事的空隙,小伙计便就着石阶,将那把旧算盘取下,快速地将口诀和指法教给秋禾:“一上一,二上二,三下五去二,四退六进一……”他教得粗疏,只求速成。
秋禾却听得极其认真,眼睛死死盯着那上下翻飞的珠子,将每一句口诀、每一个指法硬记在心里。她本就对数字敏感,又有极强的模仿能力和学习欲望,不过半个时辰,竟已将基本的加减口诀记熟,能磕磕绊绊地打些简单数字。
小伙计大为惊讶,连连称奇:“你这丫头,脑子倒真好使!比我们账房有些学徒还强些!”
此后数日,秋禾便常常利用这午后短暂的间隙,向那小伙计学习珠算。她进步神速,很快便不再满足于简单加减,开始追问更复杂的进位、归法。那小伙计也乐得有人请教,显摆自己的能耐,教得越发兴起。
当然,这一切都需背着人。秋禾的学习场地,从二门内的石阶,转移到了更僻静的后院廊下、甚至柴房后的角落。那把旧算盘,也成了小伙计“暂借”给她的宝贝。
有了算盘辅助,秋禾处理那些珊瑚偶尔交给她核对的零碎数目时,愈发得心应手,速度快了不止一倍,且准确无误。她甚至开始能看出一些账目中不合常理之处,比如某院某月灯油耗费突然剧增,或是某项采买价格明显高于市价——虽然她从不多嘴,只将异常处默默标注出来,呈给珊瑚定夺。
珊瑚对她这份“懂事机灵”愈发满意,有时甚至会让她帮忙整理一些更旧的、无关紧要的往来礼单存底,默许她接触更多、学习更多。
秋禾像一株石缝中的杂草,在不起眼中拼命汲取养分。
不日,府中一则不起眼的人事变动——那位曾教她珠算的账房小伙计,因“做事毛躁,屡出差错”,被辞退了,顶替他位置的,是账房大管事的一个远房亲戚。
秋禾听到消息时,正在核对一摞旧年寿礼清单,手指猛地一颤,算盘珠子发出一声刺耳的乱响。
她与那小伙计并无深交,但他确是第一个愿意教她东西、给她机会的人。他的离去,看似与己无关,却让她再次清晰地感受到这府中无处不在的倾轧和关系的网。能力,有时在人情面前,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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