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林家村还笼罩在一片淡青色的晨雾中，大多数村民仍在睡梦里。林默家的茅草屋却已经亮起了灯火，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一个瘦削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闪了出来。
林默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木门，门后是父母一夜未眠、充满担忧的目光，以及妹妹微弱的呼吸声。他没有再犹豫，深吸了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毅然转身，踏上了通往村东的小路。
他的脚步很轻，却异常坚定，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一般。他没有选择走村里的大路，而是穿行在田埂与树林之间，避开了所有可能遇到人的地方。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此行的目的，不想面对那些或同情、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然而，当他绕过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却早已等在了那里，像是知道他一定会从这里经过。
“阿默！”
林大壮背着他的小木弓，腰间挎着一把猎刀，神情严肃地站在路中间，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他的眼眶有些发红，像是昨晚也没睡好。
林默停下脚步，看着自己的发小，平静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当然要来！”林大壮几步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着他，看到他身后背着的麻绳和腰间的砍柴刀，脸色更沉了，“你果然还是要一个人去！阿默，你把我当兄弟吗？要去那种鬼地方，居然想一个人偷偷去！”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被背叛的愤怒和浓浓的担忧。
林默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大壮，这是我家的事，我不能把你牵扯进来。”
“放屁！”林大壮粗鲁地打断了他，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么重的语气对林默说话，“什么叫你家的事？小雅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妹妹！她病了，我能眼睁睁看着不管？你一个人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叔和婶子交代！”
他指了指自己的装备，拍着胸脯道：“我从小就跟我爹学打猎，这山里的门道我比你懂！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也多一份照应！要去，就一起去！不然，我现在就回村里大喊，把你爹娘都叫来！”
这是一种近乎无赖的威胁，却充满了最朴素真挚的友情。
林默看着林大壮涨红的脸，和他眼神里那份不容置疑的执拗，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这冰冷而残酷的现实中，这份友情，是他为数不多的温暖。
他知道，今天若是不带上大壮，他是走不了的。
“好。”林默终于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字。
林大壮见他答应，这才松了口气，脸上的严肃表情缓和下来，转而变成了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这就对了！断云崖又怎么样？咱们兄弟俩联手，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
林默看着他强装出来的轻松，没有点破，只是淡淡地提醒道：“我们只在外围找，天黑前必须回来，找不到就撤。”
“知道知道，你都说了八百遍了，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林大壮不耐烦地摆摆手，随即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林默接过来，感觉入手温热。
“快打开看看。”林大壮一脸得意。
林默解开油纸包，一股浓郁的肉香扑鼻而来。里面包着的，赫然是几块烤得金黄流油的兔肉，正是昨天大壮猎到的那只野兔。
“你……”林默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林大壮嘿嘿一笑，挠了挠头：“我爹说，进山前必须吃饱，才有力气。这是我天没亮就爬起来烤的，还撒了我爹珍藏的盐巴，快吃吧。”
林默看着手中的烤肉，再看看发小那张憨厚而真诚的脸，心中百感交集。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客套话，只是默默地拿起一块兔肉，大口地吃了起来。
肉烤得外焦里嫩，咸香适口，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他吃得很快，却不是狼吞虎咽，每一口都细细咀嚼，将食物的力量和朋友的情谊，一同咽进肚子里，化为即将面对艰险的能量。
两人就着晨光，迅速吃完了兔肉。林大壮也从自己的包裹里拿出两个杂粮饼子啃了起来。
吃饱喝足，林大壮精神一振，将木弓握在手里，道：“走吧，阿默！早去早回！”
两人不再耽搁，一前一后，朝着东方那片连绵的山脉走去。
一路上，大壮充分展现了他作为猎户之子的专业素养。他走在前面，不断地提醒林默注意脚下的碎石，分辨着风中传来的各种声音，甚至能从一截被折断的树枝上，判断出不久前有什么野兽经过。
“阿默，你看，”他指着地上一串模糊的脚印，“这是山猪留下的，看大小，个头还不小。咱们得绕开走，这东西发起疯来，比老虎还难缠。”
他又指着一株颜色鲜艳的蘑菇：“这个叫‘艳红妆’，长得好看，但毒得很，碰一下皮肤都会又痛又痒。”
林默默默地听着，将大壮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他虽然也常进山，但大多是在村子附近活动，对深山的了解远不如大壮。他发现，自己之前的准备还是太想当然了，若不是大壮执意跟来，他恐怕还没到断云崖，就要吃不少苦头。
随着他们越走越深，山路也变得越来越崎岖。参天的古木遮蔽了天日，林间光线昏暗，四周静得有些吓人，只有两人踩在厚厚落叶上发出的“沙沙”声。
林默的心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他的目光不断扫视着周围的环境，而他体内的“残缺道盘”似乎也受到这原始森林气息的影响，在他的怀中，隐隐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温热。
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前方的林木开始变得稀疏，地势也陡然拔高。
林大壮停下脚步，面色凝重地指着前方：“阿默，穿过前面那片石林，就到断云崖的地界了。”
林默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矗立着一片奇形怪状的灰色岩石，像是一群沉默的巨人。石林之后，是更高耸的山壁，被浓厚的白色云雾缭绕着，根本看不到顶。
那就是断云崖。
即使隔着尚有一段距离，也能感觉到一股阴冷、荒凉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不寒而栗。
“大壮，你就在这里等我。”林默忽然开口说道。
林大壮一愣，随即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都到这里了，你让我回去？”
“不是让你回去。”林默摇了摇头，语气不容置疑，“石林里地形复杂，容易迷路，而且视野不好，万一有危险，两个人挤在一起反而施展不开。你在这里，地势高，看得远，万一我遇到什么麻烦，你在外面也能想办法接应。而且，你还要负责看好我们的退路。”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完全不像是临时起意。
林大壮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林默说的确实有道理。让他一个人在外面等，他虽然不甘心，但也知道，这或许是目前最稳妥的安排。
“那你……你一定要小心！”林大壮最终还是妥协了，他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小的竹哨，塞到林默手里，“这是我爹给我的，用穿山甲的骨头做的，声音传得特别远。遇到危险就吹响它，不管多远，我都能听见！”
林默接过竹哨，郑重地点了点头，紧紧握在手心。
“我进去了。”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发小，然后毅然转身，迈步走进了那片寂静而诡异的石林。
林大壮站在原地，看着林默瘦削的背影一点点被那些奇形怪状的岩石吞没，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握紧了手中的木弓，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他只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而走入石林的林默，立刻感觉到周围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好几度。高大的岩石遮蔽了阳光，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四下里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一边小心地辨别着方向，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
在他前方不远处的一块岩石下，他看到了一样东西，让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一具早已腐烂的骸骨，从骨架的大小来看，应该属于某种大型野兽。而在那野兽骸骨的旁边，还散落着几件破碎的、锈迹斑斑的金属——那似乎是……人类的盔甲残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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