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管事那句看似惩罚、实则蕴含深意的话语,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池塘,在药园的入口处激起了千层浪。
在场的杂役弟子们,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清理蚀骨藤?还是全部?
那片区域,少说也有上百株,是药园里公认的最硬的骨头。平时都是三五个人一组,耗费数日功夫才能勉强清理一小片区域。现在,孙管事竟然让林默一个人去完成?
这不是惩罚是什么?
而且,还将此事与外门小比的报名资格挂钩。这分明是断了林默参加小比的念想!
“管事英明!”孙乾第一个反应过来,脸上瞬间由惊怒转为狂喜。他怨毒地瞥了林默一眼,心中畅快到了极点。在他看来,林默刚才那诡异的身法和时机把握,定是动用了某种消耗巨大的秘术,或是走了狗屎运。如今被罚去做这种耗时耗力的苦役,每日累得跟死狗一样,还谈何修炼?等他清完那些蚀骨藤,小比早就结束了!
这比当场将林默打一顿,还要解恨!
赵虎和其他几个跟班也纷纷附和,看向林默的眼神充满了幸灾乐祸。
周围的弟子们,则是一片哗然。有人低声议论,觉得孙管事这处理未免太过偏袒;有人则暗自摇头,认为林默这下是彻底栽了,得罪了孙乾,果然没有好果子吃。
然而,在所有目光的焦点中,林默的反应,却再次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没有惊慌,没有愤怒,更没有开口求饶。
他只是静静地听完,然后对着孙管事的木屋方向,平静地躬身一礼:“弟子,遵命。”
那副淡然的姿态,仿佛接下的不是一份足以让人绝望的苦差,而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任务。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周围任何人的目光,转身,径直走向了那片暗红色的、让所有杂役弟子都望而生畏的藤蔓丛。
当林默的身影消失在蚀骨藤的区域深处时,围观的弟子们也渐渐散去了。孙乾得意洋洋地带着人离开,准备等着看林默的笑话。
唯有孙管事,依旧躺在那张摇椅上,闭着眼睛,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似乎陷入了沉思。没有人知道,他那浑浊的眼皮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思绪。
蚀骨藤区域内。
林默找了一处相对平坦的地方,将那把普通的木柄铁铲放在脚边。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心神,瞬间沉入了体内。
在他的心神空间里,道盘之上,一枚代表着“蚀骨藤”的道种雏形,正散发着微弱的青光。这枚道种,是他上次清理时拓印下来的,上面清晰地记录着蚀骨藤从生长、扎根、到汲取养分、消解法力的所有道韵轨迹。
“根核……深藏地下三尺一寸,呈不规则游离状,是其生命中枢所在。”
“藤蔓的韧性,源于其纤维结构的特殊编织方式,若以蛮力斩之,则会激发其再生之力。”
“其表皮分泌的微量腐蚀性液体,对法力的消解,源于一种奇特的能量转化……”
所有关于蚀骨藤的奥秘,在道盘的解析下,都如同掌上观纹般清晰明了。
下一刻,林默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专注。
他俯身拾起铁铲,没有像其他弟子那样,将法力灌注于铲身以求锋利,而是仅仅握着木柄,仿佛一个凡间的农夫。
他走到第一株蚀骨藤前,脚步轻盈地绕着它走了一圈。他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厚厚的泥土,精准地锁定住地下那唯一的目标。
突然,他动了。
手中的铁铲,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无声无息地刺入了地面。
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就像热刀切入牛油。
手腕轻轻一震,一股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法力,如同一根最精细的绣花针,顺着铲尖,精准地注入到地下三尺一寸的位置。
“噗。”
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闷响,从地底深处传来。
紧接着,那株原本张牙舞爪、生机勃勃的蚀骨藤,仿佛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的生命力。暗红色的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枯黄、萎靡,软软地瘫倒在地。
林默甚至不需要用力去拔,只是用铁铲轻轻一挑,整株蚀骨藤便被连根带起。在铲尖上,赫然挂着一截指节大小、颜色深黑的块状根核。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干净利落,耗时不过三息!
他没有停歇,走向第二株,第三株……
他的动作,渐渐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韵律。时而如蜻蜓点水,轻盈一刺;时而如灵蛇出洞,刁钻一挑。每一铲下去,都蕴含着对时机、角度和力道最精准的把握。
他体内的法力,消耗极小。因为他不需要用法力去对抗藤蔓的韧性,也不需要去硬撼大地,他所有的力量,都用在了最关键的那一点上。
这已经不是在干活了。
这是一种修炼!一种对自身力量掌控力的极限修炼!
他将每一次出铲,都当成一次法术的施展。他追求的,不是速度,而是那种将每一分力量都运用到极致的完美掌控感。
这种状态,被古修士称之为——入微之境!
时间缓缓流逝,日头渐渐偏西。
一些完成了任务、准备离开药园的弟子,路过蚀骨藤区域时,总会下意识地朝里面看上一眼,想看看那个不自量力的林默,此刻是何等的狼狈。
然而,当他们看到里面的情景时,所有人都石化当场,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只见那片曾经让他们头痛不已的暗红色区域,此刻已经空出了一大片!至少有三四十株蚀骨藤,已经变成了枯黄的尸体,整整齐齐地堆放在一旁。
而那个清瘦的少年,依旧在不紧不慢地忙碌着。他的额头,甚至连一滴汗都没有,呼吸平稳,动作优雅得不像在干活,反倒像是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
“这……这怎么可能?!”一个弟子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声音都在发颤。
“他……他是一个人干的?一下午?清了这么多?”另一个弟子结结巴巴地说道,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受到了冲击。
他们不是没见过清理蚀骨藤。他们自己就干过。他们三个人一组,用法器,累得半死,一下午能清理掉五六株,就已经算是效率极高了。
可眼前的林默,一个人,用一把最普通的铁铲,其效率,竟然是他们的十倍不止!
这已经不是可以用“运气好”来解释的了。
这是一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碾压性的技术鸿沟!
就在这时,孙乾也带着人,耀武扬威地走了过来。他本想来验收一下林默的“悲惨成果”,顺便再嘲讽几句。
可当他看到那片空地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孙乾失声尖叫起来,他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你……你一定是用了什么妖法!或者你早就跟管事串通好了!”
他状若疯狂,冲着林默大吼。
林默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
“孙师兄若是不信,大可以自己来试试。”
“试就试!我倒要看看,你耍的什么花招!”孙乾被他那平静的眼神彻底激怒,他一把抢过旁边赵虎手中的法器铁铲,大步流星地冲到一株完好的蚀骨藤前。
他学着林默的样子,没有直接用法力猛砍,而是将法力灌注于铲尖,狠狠地刺入了地面!
“铛!!”
一声刺耳的金石交击之声响起。
铁铲的尖端,仿佛刺在了一块坚硬的岩石上,巨大的反震力道,震得孙乾虎口发麻,手臂一阵酸软。而那株蚀骨藤,只是晃了晃,依旧生机勃勃。
他不信邪,换了个位置,再次猛刺!
“铛!”“铛!”“铛!”
一连数次,结果都是一样。他根本找不到所谓的“窍门”,每一次都像是刺在了最坚硬的根系之上,不仅徒劳无功,还消耗了大量的法力。
周围的弟子们,看着他那副气急败坏、汗流浃背的模样,再对比旁边云淡风轻的林默,眼神渐渐变得古怪起来。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此刻,谁是真正的有本事,谁又是那个跳梁小丑,已经一目了然。
孙乾涨红了脸,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比被人当众扇了十几个耳光还要难受。
他终于明白,自己和林默的差距,不在于修为,而在于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更深层次的东西。
夕阳西下,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了瑰丽的橘红色。
林默将最后一株清理掉的蚀骨藤扔到一边,看了一眼自己的成果,不多不少,正好五十株。他没有再继续,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已经达到了一种微妙的饱和状态。过犹不及,这个道理他懂。
他扛着铁铲,走出了蚀骨藤区域。
那些围观的弟子,像避瘟神一样,纷纷为他让开了一条道路,眼神中,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轻蔑和同情,只剩下深深的敬畏与不解。
孙乾早已羞愤难当地带着人溜走了。
林默走回到那间木屋前。
孙管事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坐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紫砂茶壶,慢悠悠地喝着茶。
“管事,今日任务,清理蚀骨藤五十株,已完成。”林默平静地汇报道。
孙管事放下茶壶,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在林默身上扫视了一圈,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良久,他才缓缓地开口,声音沙哑:“不错。明天继续。”
“是。”林默点头,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孙管事忽然叫住了他。
林默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只见孙管事从怀里摸索了一下,扔出了一件东西,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了林默手中。
那是一枚冰凉滑润的玉简。
林默一愣,不解地看向孙管事。
孙管事没有看他,而是重新拿起茶壶,望着天边的晚霞,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幽幽地说道:
“蚀骨藤,只是药园里的杂草。外门小比上,有更多更难缠的‘杂草’。”
“这枚玉简里,是这次小比所有报名弟子中,最有可能进入前十的几个人的资料,以及他们最擅长的法术。”
“拿回去,好好‘看’。如果你连这些‘杂草’的根都找不到,那还是别去报名了……免得,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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