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巨大的、噪音震耳欲聋的质检车间时,一股强劲的气流从头顶的鼓风机管道中吹出,将墙上新贴的几张告示吹得哗啦作响,边角翻卷起来。
陆棋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压平那被吹起的边角。指尖触碰到粗糙的纸张,目光扫过上面的内容。醒目的标题写着:“关于严格执行次品率管控及奖惩措施的通知”。核心条款冰冷刺骨:“次品率超过0.3%,扣除当月全部奖金及绩效补贴。”
然而,就在这条残酷的条款下方,还有一行用黑色签字笔匆忙手写上去的补充说明:
“**主动报告设备故障或安全隐患者,经核实可酌情豁免部分处罚——管理部宣**”
“豁免”两个字上,墨迹晕染开一小片,颜色比其他地方更深,像是被谁的冷汗或者紧张的手指反复摩挲过。这行小字,如同黑暗中的一丝微光,又像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如同实质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沿着脊椎骨缝钻进大脑深处。陆棋站在熟悉的27号工位前。这里是他(巴洛)的战场,也是他的刑场。
传送带如同一条不知疲倦的钢铁巨蟒,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咆哮,每隔精确的7秒钟,就将一个沉重的发动机壳体运送到他的面前。壳体表面冰冷,带着铸造后的余温和刺鼻的脱模剂气味。
他的任务简单到残酷:拿起沉重的气动扳手,换上指定的第43号六角套筒,将一颗印着财团咆哮雄狮徽章的镀铬螺栓,拧进壳体侧面的预留孔中。扭矩要求是精确的25牛米。不能多,不能少。
陆棋拿起扳手,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微微一颤。他看了一眼桌子上,压在满是油污的图纸下,露出一角的文件——那是巴洛的雇佣合同。签名处,“巴洛·克莱恩”的名字写得用力而潦草。就在他目光扫过的瞬间,传送带发出一声轻微的、不协调的“咔哒”声!
第2197个发动机壳体,在传输过程中极其细微地偏移了大约0.5毫米。这微小的偏移在高速运转的流水线上本不值一提,但对习惯了巴洛身体本能的陆棋来说,却像眼中钉一样明显。几乎是肌肉记忆驱动,他下意识地伸出左手,想去扶正那个壳体,让螺栓孔对准!
嗤——!
一声轻响!锋利的、未打磨干净的金属毛边如同剃刀,瞬间划破了他左手食指的指尖!鲜红的血珠立刻涌出,滴落下去。
啪嗒。
一滴殷红的鲜血,不偏不倚,正好滴落在桌面上另一份文件的签名处——那是一份《自愿承担工伤风险及免责协议》。签名栏上,“巴洛·克莱恩”的名字同样醒目,而签署日期,赫然是上周四,凌晨两点十七分!为了能提前预支到给艾米丽救命的诊疗费,巴洛在那个人最疲惫、最脆弱的时刻,签下了这份等同于卖身契的文件。
“又是协议……”陆棋看着指尖的伤口和那滴落在“自愿”二字上的鲜血,眉头紧紧皱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和愤怒在胸腔翻腾。这些冰冷的纸张,如同一条条无形的锁链,将巴洛勒得喘不过气。
“克莱恩!”一声尖厉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呵斥声盖过了车间的噪音。工头约翰那双擦得锃亮、鞋尖几乎能当镜子的尖头皮鞋,毫不客气地踢翻了陆棋脚边一个装着零散螺栓的零件箱。生锈的螺栓哗啦啦滚了一地,有几颗滚到了陆棋沾着油污的劳保鞋边。
一张同样沾着油污和红色标记的检验单,被约翰带着一股劲风,“啪”地一声拍在了陆棋的脸上!纸张边缘刮得脸颊生疼。在如此近的距离,陆棋清晰地闻到了约翰身上那股浓烈刺鼻的味道——廉价的古龙水试图掩盖,却根本遮不住那股劣质威士忌的酸腐气息。这味道,和上周他在财务主管汤姆森那间铺着厚地毯、飘着雪茄香的豪华办公室里闻到的味道,如出一辙!
“解释一下!”约翰挺着被鳄鱼皮腰带勒得几乎变形的啤酒肚,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陆棋脸上,肥胖的手指几乎戳到检验单上那个醒目的、用红笔画着向上箭头的数字,“为什么?嗯?为什么偏偏是你负责的三号流水线!次品率昨天还勉强达标,今天就他妈的飙升了0.5个百分点?!你这个月的奖金不想要了是不是?!”
陆棋没有立刻回答。他抬手,用还在渗血的拇指,缓慢地、用力地按住了检验单的边缘,仿佛要将那张纸按进桌面。与此同时,他视网膜上那微弱的AI脉冲被强行激活,辅助视觉瞬间开启!
视野中,约翰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胖脸被淡蓝色的数据流框住,焦点迅速锁定在他那件明显不合身、试图掩盖肚腩的廉价西装领口内侧——那里,一个模糊但清晰的、玫瑰红色的唇印,如同一个无声的嘲讽烙印在白色的衬衫领子上!这个细节,结合那熟悉的威士忌味道,瞬间激活了巴洛昨晚的一段记忆碎片:
***场景:工厂垃圾处理站后门。**深夜,巴洛因为胃痛难忍,提前溜出来想找点水喝。经过垃圾站时,他无意中瞥见约翰肥胖的身影。约翰正鬼鬼祟祟地将一整箱贴着“合格”标签的发动机缸体,吃力地推进巨大的工业粉碎机进料口!他一边推,一边对着手机压低声音说着什么。巴洛躲在阴影里,屏住呼吸,隐约听到了几个词:“…告诉汤姆森先生…报废率…达标了…”
记忆碎片一闪而过。陆棋抬起眼,目光平静得可怕,他缓慢地擦拭着指尖的血迹,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车间的噪音:
“约翰组长,次品率的计算公式,是(不合格品数量÷总生产数量)x 100%,没错吧?”
约翰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不耐烦地吼道:“废话!这还用你教?”
陆棋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只染血的左手突然如电般探出,快得让约翰根本没反应过来!目标不是约翰本人,而是他别在肥硕腰带上、那个伪装成寻呼机的——粉碎机遥控器!
“但如果……”陆棋的声音如同淬了冰,“总生产数量被人为地、偷偷地‘减少’了呢?”
话音未落,他拇指用力,按下了遥控器上那个醒目的红色按钮!
嗡——!!!
车间墙壁上,那几个平时用来播放安全规章和生产进度的巨大液晶屏幕,画面骤然切换!清晰的监控画面瞬间投射其上——正是垃圾处理站后门的高清摄像头视角!
画面中:巨大的工业粉碎机正在轰鸣运转!而它的进料口处,赫然是约翰那肥胖的背影!他正费力地将一整箱——整整二十个!——贴着清晰“合格”标签的崭新发动机缸体,推入那吞噬一切的钢铁巨口之中!粉碎机的履带无情地将那些代表着巴洛们血汗的合格品卷入、挤压、撕裂,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你!你他妈这是诬陷!是合成的!”约翰的脸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额头上的汗珠如同开了闸的水龙头,滚滚而下,瞬间浸湿了廉价的衬衫领口,连那个唇印都变得模糊。他色厉内荏地咆哮着,试图扑上来抢夺遥控器。
陆棋灵活地后退一步,避开他那笨拙的扑击,同时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从工装裤兜里掏出了巴洛那部老旧的按键手机。他按下一个按键,一段清晰的录音在死寂的车间里响起,盖过了粉碎机的轰鸣(AI利用巴洛手机的录音功能进行了降噪增强):
「…货处理干净了…告诉汤姆森先生…报废率…达标了…钱…老账户…」
约翰肥胖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瞬间僵在原地,面如死灰,冷汗浸透了后背。
陆棋将手机收回口袋,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只有约翰和他自己能听见:“您猜猜,如果财务部那些精明的老爷们,发现您一直在用这种‘合理损耗’的方式虚报报废率,吃巨额回扣……他们会不会觉得,冷藏室那个空着的、曾经属于‘意外工伤’的麦克的位置,有点寂寞了?”他说话间,目光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车间深处那扇厚重的、散发着冰冷寒气的冷藏室铁门。
约翰浑身肥肉都在剧烈颤抖,巨大的恐惧彻底淹没了他。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慌慌张张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皱巴巴的假条本,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你…你想要什么?请假?对!请假!突发疾病需要休息是吧?三天够不够?五天!我给你批五天!”他哆哆嗦嗦地在假条上签下自己歪歪扭扭的名字,撕下来塞给陆棋,如同在丢一块烫手的烙铁。“钱…一百金币是吧?我…我现在身上没这么多!等下…等下你跟我去财务处!我…我找个由头给你支出来!行不行?兄弟,你放我一马!”
陆棋看着约翰眼中那混合着恐惧、哀求、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面无表情地接过那张散发着汗臭味的假条,仔细看了看签名和公章,确认无误。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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