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推开办公室门时,阳光正斜切过桌面,照在《小微企业服务提质增效三年行动纲要》的封面上。
他没开灯,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将公文包放在一侧,抽出文件夹,指尖划过纸页边缘,动作利落。
他昨夜没睡好。
梦里全是账册、印信、宫门铜环的冷光。
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翻出政策原文,逐条核对补贴发放流程,直到确认每个环节都有留痕机制才停下。
此刻他重新整理材料,笔尖在“公示机制”旁加了三个星号,又在页脚补了一句:“执行细则须经第三方审计介入”。
手机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汉东市。
他按下接听键,声音平稳:“您好,林辰。”
“林局长,打扰了。”对方语气客气,语速不急,“我是汉东大学历史系的周文渊,副教授。冒昧联系您,是因为近期我在做一项关于清代汉军旗姓氏迁徙的研究,发现‘林’姓在嘉庆初年有数支由满洲正红旗改籍汉姓的记录,主要分布于直隶与山东交界一带。查到您公开的履历中籍贯为青州,姓氏组合较为特殊,想请教一下您家族是否有关于祖源的口述记忆?”
林辰握着手机,指节微微收紧。
“没有。”他答得干脆,“祖上几代都在本地务农,没听说有旗人背景。”
“理解理解。”对方并未纠缠,“其实这类民间记忆大多已断裂。我只是想通过现代公务员群体中的个案,观察姓氏与地域流动之间的关联。若您方便,能否抽出半小时聊聊?不涉及隐私,纯粹学术访谈,我也可以提供研究资料作为回馈。”
林辰沉默两秒。
拒绝显得刻意,尤其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刚亲手退回二十万现金,正在重建内心秩序。
一个学者的电话,不该让他心跳加快。
“下午两点。”他说,“我在办公室等你。”
挂断后,他低头继续修改文件,笔尖却在纸上顿了一下。
刚才那句“嘉庆初年改籍”,像根细针,轻轻扎进记忆深处。
他不动声色地拉开抽屉,目光扫过昨夜写下的草稿纸——“查该企业是否被排除在首批名单外,若否,为何?”纸角折起,恰好压住“林”字的末笔。
他盯着那折痕,片刻后合上抽屉。
下午一点五十八分,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请进。”
门开,一个穿灰色夹克的中年男人走进来,戴金丝眼镜,提着一个旧帆布包,面容清瘦,眼神温和。
“林局长,准时赴约,谢谢您给这个机会。”
“周教授客气了。”林辰起身握手, 对方的气息、轮廓莫名让他觉得熟悉,仿佛在记忆深处某个遥远的角落存在过相似的人, 掌心干燥,“坐吧。”
两人落座。
周文渊从包里取出录音笔,征求同意后打开。
“我们从家族记忆开始?”他问。
“我说过了,没有。”林辰语气平淡,“祖上三代务农,父亲是供销社职工,母亲务农。我能提供的信息仅此而已。”
“明白了。”周文渊点头,转了话题,“那换个角度——您作为基层公务员,对清代地方治理结构有了解吗?比如,和珅倒台后,内务府如何处置其名下产业与账目?”
林辰眼神微动。
这不是学术访谈该问的问题。
但他已脱口而出:“先封库三日,由户部派员依《内务府则例》逐项清点。不动产划归官产,由工部登记造册;动产分金银、珍玩、字画三类,入库封存,部分赏赐王公;家奴按籍贯分拨各府为役,女眷送入官媒安置。”
话音落,空气静了一瞬。
周文渊抬眼,镜片后的目光变了。
“您……看过哪本专着提到这个流程?”他问。
“纪录片。”林辰神色不动,“前年央视播过一期《和珅案始末》,细节讲得比较清楚。”
“可那期片子我没印象有这么具体的程序描述。”周文渊轻声说,“而且您刚才用的‘按籍贯分拨’,是近年才从档案中核实的说法,十年前学界还普遍认为是随机分配。”
林辰没接话。
对方合上笔记本,语气却更缓:“林局长,我换个问题——您觉得,一个掌握全国财政实权的人,在意识到皇帝已动杀心时,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林辰指尖在膝盖上轻轻一弹。
这不是历史考题。是试探。
他缓缓开口:“不是逃,不是求情,也不是销毁账本。”他声音低了些,“是拖延。他会拖住所有奏折流程,把关键文书压在手里,让整个官僚系统暂时失灵。只要一天不倒台,他就仍是那个能决定谁升谁贬的人。权力,才是最后的屏障。”
周文渊静静看着他,良久,才道:“这个答案……很特别。”
林辰笑了笑:“我只是推测。”
“可这不像推测。”周文渊收起录音笔,“更像是亲历者的本能反应。”
他站起身,从帆布包里取出一本书,递过去。
“一本拙作,送您参考。”
林辰接过。
书名是《乾嘉之际旗人仕宦研究》。扉页上手写一行字:“史料之外,或有遗音。”
他抬头,正要道谢。
周文渊已走到门口,侧身回头。
阳光从走廊斜照进来,打在他半边脸上。
那一瞬,林辰瞳孔微缩——那轮廓,那眉骨的弧度,竟与记忆中那位曾弹劾他贪墨的御史惊人相似。
幻觉。
他立刻告诉自己。
可心跳还是快了半拍。
“谢谢您的时间。”周文渊说完,转身离去。
林辰站在原地,手里攥着书,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
他锁上门,拉上窗帘,关掉灯,坐进椅中,闭眼。
黑暗里,画面浮现的不再是金银财宝,而是乾清宫西暖阁的烛火。
乾隆帝倚在榻上,将一份奏折扔到他脚边:“和珅,你说这税银亏空,该如何补?”
他跪着,额头触地,心里却在算:户部尚书欠他三万两,河道总督答应年底进贡翡翠屏风一对,两淮盐政的账还没结清……只要再撑三个月,就能把窟窿填上。
那时的他,不怕查。
怕的是失宠。
而现在,他怕的是被人看穿。
他猛地睁眼,打开电脑,输入“周文渊 发表论文”。
页面跳转。最新一篇题为《权力边缘者的记忆重构》,摘要写道:“当个体承载超越其社会身份的知识体系时,其言说是否可能成为历史断裂处的回声?”
鼠标停在标题上。
窗外,雨又开始下。雨丝斜打在玻璃上,像昨夜一样。
他没动。
屏幕蓝光映在脸上,冷而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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