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的瞬间,马悦还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手机贴在耳边,仿佛那句话还在电流里回响。
“明天上午九点……”
她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连呼吸都放轻了。
大脑没有空白,反而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飞速运转,确认着这个信息的真实性。不是狂喜,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尘埃落定的平静。
过了足足半分钟,她才缓缓地、缓缓地放下手机。
然后,她走向厨房,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瓶冰镇矿泉水。瓶身凝结着细密的水珠,触感冰冷刺骨。她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瞬间浇熄了她心中所有躁动的火苗,让她感觉无比清醒。
她赢了。
这个念头,不是火山爆发,而像深海下的暗流,无声无息,却蕴含着足以颠覆一切的力量。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不是一个幸福的微笑,而是一个棋手在收官阶段,看到对手落入自己最后陷阱时,那种心满意足的、冰冷的笑意。
她看着客厅光洁的地板,开始了无声的独白,语气平静得像在复盘一个刚刚完成的项目。
“马悦,你听到了吗?他说,明天去领证。”
“你做到了。所有人都以为你疯了,为了一个不给你名分的男人,赌上了自己的名誉和未来。只有你自己知道,这不是赌,这是猎杀。你用你的温柔做陷阱,用你的眼泪做武器,用你的孩子做筹码,你把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一步一步,逼进了你为他准备的婚姻里。”
“他以为他是在为责任妥协,为命运低头。他不知道,他只是在遵循你写的剧本。他的‘天府’,终究要臣服于你的‘七杀’。”
“郑太太……”
她轻声念出这个称呼,眼神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从明天起,你就是郑太太了。不再是那个需要看人脸色、需要靠演技维持体面的‘马总监’。你是郑家的女主人,是他法律上的妻子。他所有的资产,他的一切,都将有你的一半。”
想到这里,她眼中的光芒更亮了。那不是对金钱的贪婪,而是一种对掌控权的极致满足。这快感,比任何情欲的满足都更加强烈,更加持久。这是智力上的胜利,是意志上的征服。
她喝完了瓶中的水,将空瓶精准地扔进垃圾桶。喜悦已经沉淀完毕,现在是时候为胜利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了。
她走进衣帽间,目光扫过一排排精致的职业套装和礼服,最后,她取下了一件明黄色的、带着精致立领的中国风连衣裙。
黄色,明媚而充满生命力,像是在宣告一个崭新开始。而那小小的立领,又带着一丝古典的端庄和不容置喙的气场。
明天,她就要穿着它,去迎接她的胜利。
她拿起手机,没有给任何人发信息炫耀,而是打开了备忘录,开始以一种处理工作的严谨态度,列下明天的清单:
1. 早上6:00起床,做最精致的妆容,要显得气色好,但妆感不能重。
2. 穿这件明黄色立领连衣裙,既有新意,又显端庄。
3. 户口本、身份证,今晚就放进包里。
4. 预约最好的餐厅,庆祝领证,要让他感觉到,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
她要确保,明天的每一个细节,都完美无瑕。
这不仅仅是一场领证,这是她人生最重要的一场加冕礼。而她,将是唯一的主角,冷静地享受着属于她的、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
第二天,阳光明媚。
马悦不到六点就醒了,没有丝毫的困意。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一夜之间,仿佛所有的疲惫和细纹都被那场胜利的喜悦熨平了。她化了精致的淡妆,气色红润,眼神明亮得像淬了光。
七点整,她换上了那件明黄色的立领连衣裙。明媚的颜色衬得她肌肤胜雪,小小的立领又为她增添了几分端庄与气场。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笑了。今天,她是来加冕的。
郑勤跃准时在楼下等他。他开着一辆低调的轿车,摇下车窗时,马悦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他看起来糟透了。
浓重的黑眼圈挂在眼下,脸色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嘴唇也有些干裂。他穿着一身熨帖的深色西装,却掩不住满身的疲惫和憔悴。他看到马悦,眼神里没有半分新郎该有的喜悦,只有一种认命般的沉静。
“走吧。”他说,声音有些沙哑。
在民政局填写资料、递交文件的窗口,工作人员公式化地问道:“两位都是再婚吗?请出示一下各自的离婚证明文件。”
“好的。”郑勤跃应了一声,拿出的离婚证递了过去。
轮到马悦时,她也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那不是离婚证,而是一份装订整齐的、盖着红色法院印章的民事调解书。
郑勤跃的目光落在那份文件上,微微一顿。他下意识地伸出手,似乎想拿过来看一眼。他只是出于好奇,想知道她上一段婚姻是以何种方式结束的。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份文件时,马悦的手闪电般地伸了过来,一把按住了文件,将它收了回去。
她的动作快而坚决,脸上却依然挂着得体的微笑。
“别看了,”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意味,“都是过去的事了,没必要再翻出来。人要往前看,不是吗?你要尊重我。”
“尊重”两个字,她说得格外清晰。
郑勤跃的手僵在半空,随即收了回来。他有些错愕地看着马悦。她的反应太大了,大得不正常。一份离婚文件而已,有什么不能看的?但他转念一想,或许那段婚姻对她伤害很深,不愿再提也是人之常情。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她不快,便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
可他没看到,马悦按着文件的手心,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
她怕。
她怕郑勤跃看到那份调解书上清清楚楚的日期——距离今天,连两个月都不到。
她怕他反应过来,她的一切根本就是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她是在上一段婚姻存续期间就向他发起了总攻。他与自己确立关系后她才离得婚,她从不是被动的受害者,而是一个蓄谋已久的猎手。
如果郑勤跃知道了真相,以他的性格,会不会觉得被她愚弄了?会不会立刻反悔?
这个念头让她心惊肉跳。她必须掐灭任何可能暴露真相的火苗。
民政局里人来人往,充满了新人们的欢声笑语。这热闹的气氛,反衬得郑勤跃愈发格格不入。
轮到他们拍照。
摄影师调整着镜头,热情地指导道:“先生靠近一点,笑一笑!看镜头,好,非常好!”
马悦几乎是立刻就进入了状态。她微微侧身,向郑勤跃的方向靠去,脸上是完美无瑕的、幸福满溢的笑容。她神采奕奕,整个人都在发光,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她的胜利。
而旁边的郑勤跃,只是僵硬地配合着。他努力地想扯出一个笑容,但那嘴角像是被无形的线强行拉扯上去,形成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弧度。他的眼神空洞,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奈和认命。这张照片,不像结婚照,倒像是一张签约成功的合影,一方是志得意满的甲方,一方是被迫妥协的乙方。接下来的拍照、领证,一切都进行得异常顺利。
当工作人员将两本红色的结婚证递给他们时,马悦的手指甚至有些颤抖。她接过那本属于她的、印着她和郑勤跃名字的小红本,指尖抚过那烫金的国徽,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实的安全感包裹了她。
她做到了。
她几乎是立刻就转身,背对着郑勤跃,迫不及待地拿出了手机。她先是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爸,”她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笑意和得意,“我们领完了。对,现在就在民政局。嗯,他对我很好,您放心。”
电话那头传来父亲欣慰的笑声,马悦的嘴角扬得更高了。挂断电话,她立刻又拨给了哥哥。
“哥,搞定了!以后在公司,你可得对我客气点,我可是有靠山的人了!”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俏皮的炫耀,话语里的每一个字都在炫耀她的胜利。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享受着这份迟来的、用尽手段换来的荣光。
而此刻,站在她身旁的郑勤跃,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他看着她神采飞扬的脸,听着她电话里那毫不掩饰的得意语气,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别扭和不解。
他不明白。
结婚,不应该是两个人共同的决定,共同分享的喜悦吗?为什么她的第一反应,不是与他分享这一刻,而是立刻向她的家人“报功”?
她的喜悦,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热烈,却照不进他心里分毫。他感觉自己不像一个丈夫,更像一个被她攻下的城池,一个用来向娘家展示的战利品。
他看着她挂掉电话,心满意足地将那本红本本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郑勤跃移开了目光,看向窗外。
刚才她拦住他看文件时那紧张的眼神,和此刻得意忘形的神情,在他脑海中交替闪现。他不知道自己抗拒的是什么,但他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因一纸婚书而得意忘形的马悦,和他曾经那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恋人,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一种陌生的、被疏离的感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在他心中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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