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为奢华宽敞的画舫三楼早就被镇国公一家大手一挥包下。
里面的气氛与外间的喧嚣热闹截然不同，带着一种世家大族特有的矜持与压抑。
镇国公楚雄闭目靠在铺着软垫的太师椅上，手指尖缓缓捻动着一串沉香木佛珠，一副超然世外的模样。
听到底下此起彼伏的祝寿，大多是祝他长命百岁或者夸他镇国公府大气的。
倒是心情愉悦，脸上有了笑意，对一旁的镇国公夫人柔声说。
“铭儿倒是有心，这次寿辰我很满意。”
镇国公夫人一身吉服，头戴珠翠，面容保养得宜，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严厉。
听到镇国公的话语，脸上也透着满意的笑意。
“铭儿也是知道国公爷喜欢听戏，特意让人安排的。”
视线扫过底下交谈甚欢的五个儿子，满是雀跃。
底下几个人倒是不知道两人的交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倒是楚珩，看到父母的恩爱非常，越发看楚鹤轩不顺眼。
如果没有楚鹤轩的存在，他们镇国公一家该是多么完美的一家人。
楚鹤轩独自坐在离主位最远的角落，仿佛一个突兀的阴影。
他能感受到嫡弟楚珩投来的、毫不掩饰的愤恨目光。
在心里轻叹一口气，又来了啊。
他不明白，父亲若和镇国公夫人如此恩爱，为什么会有他的存在，镇国公六个孩子，唯独他不是出自镇国公夫人膝下。
在这个家里，他是唯一的格格不入。
也不怪楚珩恨他，这个家里他的存在，不就是污点吗？
没等楚鹤轩继续深想下去，有人推门进来了。
是云水班的班主，来请示是否要开始唱戏了。
得到首肯后便退了下去，楚鹤轩能感觉到这人在退出去的时候，看了他一眼。
是错觉吗？
胖知知那边，因为船开动，暂时走不了，又听说有一场大戏要开演。
搞出这么大的场面，三个小孩对这种新鲜事没有一点抵抗力，早就安安分分的坐下，就等着看这出新戏。
众人感受到船停稳了。
锣鼓声一响，这出大戏也开始上演。
一开始就是普普通通的官宦子弟，上战场杀敌磨练，一步一步高升大捷，对明若清来说没什么新意。
因为是武戏，穿插着许多打斗画面，三个小孩倒是看的津津有味，这对应付三个小豆丁来说，不说绰绰有余，也比之前的闺怨文戏好看多了。
明若清一眼就看出来了，果然如他所料，不就是镇国公升官发财的个人升官途径吗？
这有什么好看的，大家很多人基本上都知道。
奇袭边关，以少胜多，坑杀三万匈奴。
再加上镇国公家也是三代老臣了，本该降爵继承的，念在他还算是有军功，最后还是原样继承了镇国公的爵位。
手里也有点兵权，也算是简在帝心的人物了。
戏唱到一半，那位官宦子弟已经成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将军。
一个身着戎装、面带骄矜之色的将军登场，唱着一段炫耀军功的唱词，言谈间却透露出对寻常战功的不满足。
随后，场景转换，是一处平静的边塞村落。
百姓们安居乐业，浑然不知灾难即将降临。
二楼包厢的太子摇了摇头，他知道，关键的部分要来了。
果然，那“将军”带领亲兵出现在村落外，指着村舍，脸上露出贪婪而残忍的神色。唱词开始变得隐晦却又尖锐，暗示着“功名须从险中求”，“非常之功待非常之法”……
虽然戏文用了化名，情节也做了艺术加工，但台下稍有见识的观众，尤其是对边军事务有所了解的人，脸色都渐渐变了。
这戏，分明是在影射……杀良冒功！这是军中最为人不齿、却也最难以查证的大忌！
再加上，今天这出戏可是镇国公贺寿戏，难不成是镇国公要借自己寿辰铲除异己，总不能是自己铲除自己吧！
包厢里，明若清的眉头也微微蹙起。他虽不直接掌管军务，但对这类事情也有所耳闻。这戏班子，胆子太大了！这种题材也敢碰？
究竟是镇国公府唱的，还是别人借镇国公府的手暗喻镇国公呢？
而胖知知三个小家伙，虽然听不懂深层的隐喻，但也感觉到戏台上的气氛变得紧张压抑，那“将军”的眼神让他们有点害怕，不像之前那么好玩了。胖知知下意识地往嘴里塞了块点心压惊。
太子，望了望窗外，夕阳将天空和水面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色，这就是云水班的真正目的吗？
台上的戏并不会因为众人的哗然而停下
听着听着，胖知知的小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扯了扯旁边程文简的袖子，小声嘀咕：“文简，这个将军是坏人吗？他为什么要杀村子里的人？那些人是不是敌人啊？”
他有限的认知里，将军应该是打坏蛋，保护百姓的。
戏文里的情节让他感到困惑和不舒服。
程文简没有回答，他看的也有点懵懵的。
当台上演到将军密令屠杀，砍下左耳冒充是敌人时。
胖知知甚至有点害怕的往后缩了缩，下意识的抓住了明若清的衣角，他看不懂复杂的隐喻，但最直接的善恶观让他本能地厌恶台上的将军。
明若清本人因为避嫌，但更大可能是因为懒惰，军中事物滑不溜秋的从不粘手。
再加上胖知知满打满算入学不到一年，所以对军务知之甚少。
程文简的爷爷是文化界大儒，本人对于军务事情，也只是一知半解。
但钱尚就不一样了，钱尚的爷爷是户部尚书，对朝政和军中事务耳濡目染的更多。
他一开始还觉得这戏带劲，有阴谋有厮杀，比之前那些情情爱爱的有意思多了。
但听到具体内容后，他胖乎乎的脸上也是露出了惊容。
他凑近两个小伙伴，用更小的气声说：“我的天！这戏班子不要命啦？敢演这个！我爷爷说，这种事情牵扯可大了，搞不好要掉脑袋的！”
他顿时没了看热闹的心情，开始有点坐立不安，频频看向门口。
程文简听钱尚一说，也感觉到了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好像不太对劲啊，他们似乎不小心卷入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里，成为了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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