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在李青阳骨缝里反复穿刺。顾九渊那两个手下，下手刁钻，拳脚专挑他脆弱处和内腑，用暗劲摧残，不留伤痕，只想废掉他。
“顾九渊……”他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吼，带着血味。每喘口气，肋骨下面就疼得慌。他得缓缓。
不知过了多久，冰冷的地面寒意刺骨。他猛地吸气，挣扎着撑起上半身，终于站了起来。
“李师兄。”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李青阳浑身一僵，猛地转身！这下可好，牵动了内伤，疼得他眼前一黑。门口逆着光，站着一个身影，一袭紫金宗主袍，气势压人。
他眯眼聚焦。那面容……是柳月娘！但细看之下，与记忆中的柳月娘已不同。有了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沉稳，是掌握生杀大权后的威严。
“月娘……”他脱口而出。
“柳宗主……”下一瞬，理智压过情绪，他艰难改口，想行礼。伤势被撕扯，动作僵硬狼狈，冷汗渗出。
柳月娘顿了一下，示意不必。她缓步走入这间布置清雅、飘着灵气的内门客室。
“有些时日不见了，”她在铺着绒毯的木椅上坐下，目光扫过他沾尘凌乱的衣袍和苍白的脸，语气平淡，“李师兄还好吗？”
李青阳强忍体内剧痛，挺直脊背。他迎着她的目光，扯了扯嘴角，想做出一个无所谓的表情，最终却只形成一个僵硬而虚弱的弧度：“嗯，老样子。”
柳月娘没有再追问。她只是随意地挥了挥宽大的袍袖。下一刻，两人之间的紫檀木茶几上，凭空出现了一套温润剔透、灵气盎然的羊脂白玉茶具。
茶壶、茶杯，细腻光洁，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她姿态从容地提起小巧的玉壶，一线清亮碧翠、灵气四溢的茶汤注入杯中，动作行云流水，氤氲的热气和沁人心脾的茶香瞬间弥漫开来。
“李师兄今日前来，”她将一杯灵气缭绕的茶轻轻推至李青阳面前，自己则端起另一杯，指尖搭在温润的杯壁，声音依旧听不出太多波澜，“所为何事？”
茶气模糊了李青阳的视线。朦胧中看向眼前这张既熟悉又无比遥远的脸，胸腔情绪翻涌：“月娘！我知道错了！当初在玄天宗山门，我和你疏远，是怕影响前程，是我蠢！但现在不一样了！如今……” 声音因激动伤痛而发颤。
“如今？”柳月娘唇角微扬，“李青阳，那时你可想过我的处境？”
“我那时年轻不懂事！被规矩前程迷了眼！”李青阳急切辩解，牵扯得内腑又是一阵闷痛，他强忍着，“后来我后悔了！你被林清玥欺负时，我也帮过你，我只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弥补的机会。” 他的声音里带着近乎卑微的恳求。
弥补？柳月娘指尖在杯沿轻轻一颤。那些被玄天宗同门欺凌的日子，岂是一句弥补就可以的？
“机会？”柳月娘放下茶杯，轻响。她抬眼，目光冰冷落在他脸上，“像当年凡间山村，那破屋里，你‘给’我的机会一样？”
李青阳哑口无言，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这张脸比当年更美，更具威仪，却再也不是他能触碰的了。
柳月娘神色不变，抿了口茶：“李青阳，时移世易。你我早非当年。旧事不过是年少荒唐，随风散了便好，何必再提？”
李青阳体内伤痛与心头冰冷交织。
“月娘，你还是这么狠心。一点念想，都不肯留。”
“李师兄，”柳月娘声音带着追忆，“当年若非你将我从那个山村带到玄天宗……我可能早被打死，念在这救命之恩，念在……那份旧情，”她停顿，“我给你两个选择。”
李青阳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其一，我可推荐你入紫霄天宗内门，从执事做起。资源无忧，修行环境远胜玄天宗。足以安稳立足。前提是你需立誓，永世不得与任何人提你我当年旧事。一个字，都不许提。”
柳月娘顿了顿，指尖轻点紫檀木茶。
“其二，”她摊开手掌。一道金光亮起，一枚浑圆无瑕的丹药悬浮在她掌心。丹药流淌温润金光，散发出磅礴精纯的灵气波动，引动室内灵气。
“我可给你一枚‘凝金丹’。此丹可助你突破筑基后期瓶颈，直达金丹之境。但你需拿到丹药后即刻离开，永世不得再踏入紫霄天宗一步。同样，过往尽数埋葬，不得再提。”
凝金丹！那金光流转，充满致命诱惑。他看着柳月娘的眼睛。那双眼里，此刻只剩平静和斩断过往的决然，不留痕迹。
一股绝望冲上李青阳头顶。他伸出手，沉重地抓向那枚通往力量的凝金丹。
柳月娘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在他伸手时，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和如释重负？她任由他的手靠近那凝金丹！
指尖即将触碰到金芒的瞬间——
李青阳的手猛地停住。
“月娘……”他声音嘶哑，“最后一个问题。”
柳月娘端着茶杯的手指微紧：“你说。”
李青阳直视她的眼睛：“如果当年在玄天宗山门，我没有装作不认识你，没有推开你，你会不会一直陪在我身边？”
客室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灵茶氤氲的香气在无声流淌。
柳月娘沉默了。她目光投向遥远的虚空，又或者，是投向了一段早已被她亲手埋葬的时光。时间一点点流逝，久到李青阳几乎以为她不会再回答。
终于，她极轻、极缓地开口：“我不知道。”
这三个字，轻飘飘，彻底地割断了李青阳心中最后那根名为“可能”的弦。
李青阳定定地看着她，看着这个他曾经亲手推开、如今已高居云端俯瞰众生的女子。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灰败与彻底的释然。
“也好，这样我就真的没有遗憾了。”他低低地说，轻如叹息，“以后我不会再纠缠你了。”
悬停的手终于落下，平静地、稳稳地，握住了那枚悬浮的凝金丹！
柳月娘看着他握丹，她将杯中凉茶一饮而尽，仿佛饮尽最后牵连。然后，她缓缓起身，没再看李青阳一眼，没再说一个字。步履沉稳，无声走出客院，只留一缕清冷灵香。
李青阳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掌心金光流转的凝金丹，通往梦寐以求的境界，但他眼中沉寂如死水。
他收紧手掌，感受金丹的坚硬温润。然后，他转身，拖着沉重麻木的腿，体内痛楚依旧，脚步却平稳一步一步，朝着紫霄天宗山门，朝着山下沉默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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