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长老炼丹房旁的那处闲置小院,虽不似洛白原先的住处宽敞,却胜在清静安全,与丹房仅一墙之隔,浓郁的药香和地火气息日夜萦绕,倒也别有一番意境。
院中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蒲团,以及一个临时搬来的、用于存放药材和练习丹药的小型储物柜,便是洛白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全部家当。
搬入此处的第一日,洛白并未急于开炉炼丹。他盘膝坐于蒲团之上,双目微阖,心神沉静。
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师父火长老演示炼制蕴灵丹时的每一个细节,从最初的暖炉润药,到最后的凝丹成形,火焰的每一次跳跃,玄力输出的每一分轻重,魂力介入的每一个时机,都如同烙印般清晰。他知道,炼丹之道,非是蛮力可为,需用心体悟,方能窥得门径。
“控火为基,识药为本,凝丹为要……”洛白在心中默念着师父的教诲。他明白,自己之前初次炼丹成功,更多是凭借远超同阶的精纯魂力和《天道诀》带来的玄力优势,取巧而成。
对于真正的“火候”掌控,对于药材药性的理解,对于凝丹时那种玄之又玄的“意”的把握,都还差得远。
翌日,天光微亮,洛白便起身来到了隔壁的丹房。火长老早已在此,正对着一排药柜凝神思索,见到洛白,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指了指角落那个较小的备用丹炉,道:“地火口已为你引好,药材在那边柜中,自己取用。今日目标,不再是成丹,而是‘控火’。不放入药材,单纯以玄力引动、操控地火,使其能随心所欲,如臂指使。何时能做到让火焰在你掌心凝而不散,变幻由心,大小温度精准控制,何时再进行下一步。”
“是,师父。”洛白没有丝毫异议,他知道这是打基础的必要过程。他走到那个半人高的赤铜丹炉前,盘膝坐下,深吸一口气,将双手虚按在丹炉两侧的火焰符文之上。
心神沉入,尝试沟通地脉深处那狂暴而灼热的力量。起初,地火如同脱缰的野马,极难驯服。他稍一引动,火焰便“呼”地窜起,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若非他反应快,及时收敛玄力,恐怕连眉毛都要被燎掉。一次,两次,三次……他不断失败,额头渗出细汗。
但他没有气馁。化魂境巅峰的魂力赋予了他远超常人的感知和耐心。他仔细体会着地火力量的波动韵律,调整着自身魂力输出的频率与力度,试图找到那种与地火“共鸣”的感觉。
他不再强行压制,而是尝试引导,如同疏导江河,顺着其势,加以微调。
时间在专注的练习中飞速流逝。不知过去了多久,当洛白感觉体内魂力即将耗尽时,他掌心之下的火焰,终于不再那般暴烈狂躁,而是变得温顺了一些,随着他玄力的细微变化,火焰的大小开始出现有规律的起伏。
“嗯,有点样子了。”不知何时,火长老已站在他身后,看着那稳定了许多的火焰,微微颔首,“记住这种感觉,火焰亦有‘灵性’,需与之沟通,而非征服。休息片刻,恢复魂力后继续。”
洛白依言而行,吞服丹药,打坐调息。待魂力恢复,再次投入控火练习。如此反复,整整三日,他除了必要的休息和调息,几乎所有时间都耗在了这控火之上。
到了第三日傍晚,洛白再次将双手按在火焰符文上。
心念微动,一缕橘红色的地火应声而起,在他精妙的玄力控制下,这缕火焰如同乖巧的精灵,在他掌心上方尺许处缓缓凝聚,时而化作一朵跳动的火莲,时而拉长成一条纤细的火蛇,温度也随之精准地变化,时高时低,稳定无比。
“可以了。”火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控火之基,你已初步掌握。明日开始,正式炼制蕴灵丹。”
第四日,洛白再次开始炼制蕴灵丹。有了之前控火打下的坚实基础,以及数次失败的经验,他处理起凝露草和青灵果来,显得从容了许多。
暖炉、润药、武火萃精、文火融液……前面几个步骤,他都完成得颇为顺利,萃取出的药液精华虽不如火长老那般纯粹无瑕,但也算合格。
然而,到了最关键的一步——凝丹!
当他的魂力涌入丹炉,包裹住那团淡青色的药液,试图引导其凝聚成丹时,问题再次出现。药液在旋转压缩过程中,能量分布不均,稳定性极差,时而剧烈波动,时而停滞不前。
他对魂力微观层面的操控,依旧不够精细入微,无法完美平衡药液内部每一处的能量,更难以把握那种让药液“自行”向内凝聚的玄妙韵律。
“噗……”
一声轻响,丹炉内药液能量失衡,瞬间溃散,化作一团焦糊的雾气,只有一丝微弱的药香残留。
失败。
洛白面无表情,清理丹炉,总结反思。他意识到,凝丹这一步,不仅仅是对魂力总量的要求,更是对魂力“质”和“操控精度”的极致考验。
这与他修炼天衍阵法时,需要以魂力精确勾勒基础阵纹有异曲同工之妙,但要求更高,因为丹药是动态的、充满变化的生命体。
他没有急于开始下一次,而是闭目凝神,意识沉入识海。他没有去沟通天衍阵心,而是盘旋在了那尊静静悬浮的“净魂莲台”虚影之上。
莲台散发着宁静祥和的气息,让他的思绪无比清明。他开始在识海中,以魂力模拟凝丹的过程,一遍又一遍,推演着魂力该如何分化,如何渗透,如何引导,如何安抚……
良久,他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明悟。再次开炉。
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但他每一次失败后,都会静心反思,在识海中推演改进。他对魂力的运用,在这种高强度的失败与反思中,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提升着。
原本只能粗放控制的魂力,渐渐被他驯服,分化出越来越多、越来越细的支流,如同最灵巧的手指,尝试着去触摸、去平衡药液内部的每一丝能量。
五日后,当他再次进行到凝丹步骤时,他福至心灵,不再强行以魂力“压缩”,而是将魂力化作一张无比细密、充满韧性的“网”,轻柔地包裹住整个药液团,然后以一种奇特的频率微微震荡。
这种震荡,并非破坏,而是引导,仿佛在唤醒药液本身蕴含的灵性,让其内部的能量自发的、和谐地向中心汇聚。
丹炉内,那团淡青色药液的旋转变得异常稳定,体积以均匀的速度缩小,颜色也越来越深,散发出愈发浓郁的清香。
一炷香后。
“噗!”
一声轻微却饱满的声响传出,迥异于之前失败时的闷响或爆裂声。
洛白缓缓收回魂力和玄力,强忍着激动,打开了丹炉顶盖。
炉底,三枚龙眼大小、圆润饱满、色泽纯正淡青、表面一道清晰云纹流转的丹药,正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诱人的药香。
下品蕴灵丹!而且一次成丹三粒!
成功了!而且是稳定的成功!
一直在一旁闭目养神,实则时刻关注着的火长老,不知何时已睁开眼,走到丹炉旁。他拿起一枚丹药,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脸上终于露出了明显的笑容:“不错!短短数日,便能稳定炼制出下品蕴灵丹,成丹三粒。你这魂力天赋,确实非凡。更难得的是,懂得反思,懂得寻找适合自己的方法。方才你凝丹时所用的魂力震荡之法,虽显稚嫩,却已初具模样,不错,非常不错!”
得到师父的连声夸赞,洛白心中亦是喜悦难言,但他并未自满,恭敬道:“全靠师父指点,弟子只是侥幸有所感悟。”
“非是侥幸。”火长老摆摆手,“炼丹之道,悟性有时比苦练更重要。你既已掌握下品蕴灵丹,便不必再拘泥于此。接下来,尝试提升丹药品质,目标,上品蕴灵丹!”
提升品质,远比成丹要难。这需要对火候、对药性融合、对凝丹时机的把握,达到一个更精妙的层次。
洛白再次投入了疯狂的练习之中。他不再追求成丹数量,而是专注于每一炉丹药的细节。他仔细比较着不同火候下萃取出的药液精华的纯度,观察着文火融液时药性融合的细微变化,感受着凝丹时魂力介入那一刹那的最佳时机。
失败依旧如影随形。药液提炼不够纯净,导致丹药品相不佳;融合时火候稍过,带来一丝焦苦之气;凝丹时机把握偏差,使得丹药灵气散逸……各种各样的问题层出不穷。
但他心志坚定,有净魂莲台守护,心神始终保持着清明,不为失败所动,只从失败中汲取经验。他的魂力在这一次次极限的操控中,变得愈发凝练、灵动。他甚至隐隐感觉到,自己对体内玄力的流转控制,也因这极致精细的魂力运用而变得更加得心应手。
十日后,一炉蕴灵丹出炉。丹药色泽深邃,云纹清晰,药香内敛而醇厚。
上品蕴灵丹!
望着炉底那三枚堪称完美的丹药,洛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疲惫却满足的笑容。这十日的煎熬与收获,远比之前任何修炼都要深刻。
“很好!”火长老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上品蕴灵丹,许多正式的一品炼丹师也未必能稳定炼制。你在丹道上的进步速度,远超老夫预期。”
他走到洛白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小子,你可敢尝试炼制二品丹药?”
二品丹药?洛白心中一震。这意味着要处理更多、更复杂的药材,掌控更精妙的火候变化,承受更庞大的魂力消耗。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但他眼中随即燃起炽热的火焰。挑战,同样意味着机遇!
“弟子愿意一试!”洛白没有任何犹豫。
“好!”火长老眼中欣赏之色更浓,“便从最基础的二品丹药‘回气丹’开始。此丹能快速恢复凝元境修士消耗的玄力,所需药材为十年份回元草一株,五年份聚气花一朵,辅以三两无根灵水及一枚一阶木属性妖兽内核粉末。步骤更为繁复,尤其需要注意回元草与聚气花的药性冲突,需以文火长时间调和,最后加入内核粉末时,需瞬间转为猛火,激发其内蕴灵气,同时以魂力强行压制可能产生的能量暴动,方能成丹。”
火长老仔细讲解了回气丹的丹方和炼制要点,甚至亲自演示了一遍。整个过程比蕴灵丹复杂了数倍不止,尤其是最后加入妖兽内核粉末那一步,丹炉内能量剧烈冲突,火长老的魂力如同定海神针般压下,才使得狂暴的能量最终温顺地融入丹液,凝聚成丹。
看着师父举重若轻的模样,洛白深知其中的艰难。
他没有丝毫退缩,开始了对二品回气丹的冲击。
第一次尝试,在文火调和回元草与聚气花药性时,火候掌控稍欠,未能完全中和其冲突,导致后续加入内核粉末时,能量瞬间暴走,直接炸炉,丹炉盖都被冲开,炉内一片狼藉。
第二次,第三次……他连凝丹的边都没摸到,便在前期步骤或最后关头功亏一篑。二品丹药的难度,远超他的想象。那庞大的信息处理,精妙的火候转换,以及对魂力瞬间爆发和精准压制的双重考验,几乎达到了他目前的极限。
魂力的巨大消耗,让他脸色苍白,精神疲惫。但他眼神中的光芒却愈发锐利。每一次失败,都让他对回气丹的理解加深一层。
第五日,他再次开炉。前面步骤,他屏息凝神,小心翼翼,总算有惊无险地完成。到了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加入妖兽内核粉末!
他深吸一口气,将早已研磨好的淡绿色粉末投入丹炉。与此同时,心念急转,玄力疯狂输出,丹炉下的火焰由温和的文火瞬间转为狂暴的猛火!炉内温度急剧升高!
“轰!”
内核粉末蕴含的磅礴灵气被瞬间激发,如同脱缰的野马,在丹炉内横冲直撞,与之前的药液激烈冲突,整个丹炉都剧烈震颤起来,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就是现在!
洛白眼中精光爆射,化魂境巅峰的魂力毫无保留地汹涌而出,不再是细密的网,而是化作一只无形的大手,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坚定,狠狠地压向那团狂暴的能量!
“给我……凝!”
他喉间发出一声低吼,额头青筋暴起,全身力量都灌注于此!
“嗡——”
丹炉的震颤达到了顶点,随即猛地一滞!
那股狂暴的能量,在洛白强悍魂力的强行压制与引导下,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糅合在一起,与之前的药液疯狂旋转、压缩!
一股远比炼制蕴灵丹时浓郁数倍的药香,混合着一丝狂暴的灵气,从丹炉缝隙中透出!
洛白死死咬着牙,维持着魂力和玄力的输出,感觉自己的识海和丹田都传来了阵阵刺痛感,这是消耗过度的征兆。
终于,在仿佛漫长无比的数息之后,丹炉内传出一声沉闷却厚重的“噗”声。
一切归于平静。
洛白脱力般向后坐倒,大口喘息着,汗水早已浸透衣衫。他顾不上疲惫,挣扎着爬起,颤抖着手打开丹炉顶盖。
炉底,两枚约莫拇指指甲盖大小、通体呈现淡绿色、表面有着天然云纹、隐隐散发着精纯元气波动的丹药,正静静地躺在那里。丹药表面光泽流转,虽不如师父所炼那般圆润无瑕,却确确实实蕴含着二品丹药特有的灵韵!
二品回气丹!成丹两粒!
他成功了!在经历了无数次失败后,他终究是跨越了那道门槛,成功炼制出了二品丹药!
“好!好!好!”火长老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连说三个好字,脸上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激动和欣慰,“如此时间便炼制成功二品回气丹!洛白,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你在丹道上的天赋,堪称妖孽!假以时日,你之成就,必在为师之上!”
洛白看着炉底那两枚尚且温热的回气丹,又看向激动不已的师父,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成就感。这近二十日不眠不休的苦修,无数次失败的磨砺,在这一刻,都化为了甘甜的果实。
他不仅稳固了一品炼丹师的境界,更是悍然迈入了二品炼丹师的门槛!这不仅仅是炼丹技艺的提升,更是对他心性、毅力、以及对力量掌控能力的全方位淬炼。
“师父……”洛白想要表达感谢。
火长老却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不必多言,你的努力,为师都看在眼里。好好休息,巩固所得。丹道之途,你已踏上正轨,未来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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