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红雾浓得像粘稠的血浆，三步之外看不见人影。
林仲秋三人裹着湿透的消防水带，脚下的碎石子发出“嘎吱”的轻响，在蚀骨者此起彼伏的嘶吼中显得格外突兀。
“往左拐。”瘦高个突然停住脚步，用拐杖指着左边一条被锈藤覆盖的小路，“老马的地图上说，从这儿穿过去，能近一半路。”
矮胖子用消防斧劈开挡路的锈藤，绿莹莹的汁液溅在消防水带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被腐蚀了。“这破藤真邪门。”
他啐了一口，“比管委会的刀子还厉害。”
林仲秋紧跟在后面，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红雾里隐约能看到无数晃动的黑影，那些是迁徙的蚀骨者，它们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朝着化工厂的方向移动，对擦肩而过的三人视而不见。
“别碰它们。”林仲秋压低声音，“老马说它们在‘朝拜’，这时候的蚀骨者最敏感，一旦被打扰，会立刻发疯。”
三人屏住呼吸，像幽灵一样穿梭在蚀骨者中间。
有几次，林仲秋的肩膀几乎要碰到那些干瘪的手臂，能闻到它们身上散发出的腐臭味，还有种淡淡的杏仁味——后来才知道，那是化工厂泄漏的氰化物残留。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片亮着绿光的区域，那是东郊化工厂的轮廓。
巨大的反应釜像个钢铁巨人，矗立在厂区中央，表面爬满了锈藤，顶端的管道正不断喷出绿色的雾气，与红雾交织在一起，形成诡异的色彩。
“就是那儿。”瘦高个指着反应釜旁边的一栋小楼，“地图上说，通风管道的入口在楼里的地下室。”
三人刚靠近小楼，就听到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敲打金属。
矮胖子握紧消防斧，示意两人停下，自己则贴着墙根，慢慢挪到门口。
门是虚掩着的，里面透出微弱的灯光。
矮胖子透过门缝一看，突然对林仲秋比划了个“人”的手势——里面有人！
林仲秋心里一紧，示意瘦高个守住门口，自己则和矮胖子一起，猛地踹开门冲了进去。
里面的人吓了一跳，手里的扳手“哐当”掉在地上，转过身来——是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头发花白，戴着厚厚的眼镜，脸上的红雾斑已经蔓延到了脖子。
“别……别杀我！”男人吓得连连后退，撞到了身后的铁架，上面的试管摔了一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是谁？”林仲秋用工兵铲指着他，“在这里干什么？”
“我是……我是张研究员。”男人的声音发颤，“三年前被管委会抓来的，一直在这里研究红雾的成分……”
“张研究员？”林仲秋想起老马的话，“管委会让你研究什么？”
张研究员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个笔记本，递给林仲秋：“这是我的日记，你们自己看吧……他们想利用红雾制造武器，把蚀骨者变成可控的士兵。”
林仲秋翻开日记，里面的字迹潦草却清晰，记录着三年来的研究成果：
“2081年3月15日：红雾的核心成分是一种变异的病毒，能改写生物基因链，管委会的王主任让我研究如何控制这种变异……”
“2081年7月8日：抑制剂的副作用无法消除，长期使用会导致神经坏死，但王主任说没关系，只要能暂时增强战斗力就行……”
“2082年1月20日：反应釜里有活物！它在吸收红雾，体型越来越大，我怀疑它才是红雾的源头……”
“2083年5月3日：管委会要强行打开反应釜，他们疯了！那东西一旦出来，谁也控制不了……”
日记到这里就断了，最后一页画着个奇怪的符号，像只眼睛，又像个漩涡。
“反应釜里到底有什么？”林仲秋指着日记上的最后一页，“你见过它吗？”
张研究员的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见过……在一次检修时，我透过观察窗看到过……像一团黑雾，有无数只眼睛，能……能看穿人的心思……”他突然抓住林仲秋的胳膊，“你们快走！管委会的人今晚要来，他们带了炸药，想炸开反应釜！”
“什么？”林仲秋心里咯噔一下，“他们什么时候到？”
“就……就在子时三刻，红雾浓度最高的时候！”张研究员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说，就算控制不了，也要把它毁了，不能留给别人……”
话音刚落，外面突然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还有男人的吆喝声——是管委会的人！
“快！进地下室！”林仲秋拽着张研究员，“通风管道能通到反应釜，我们必须阻止他们！”
瘦高个已经撬开了地下室的门，里面黑漆漆的，弥漫着机油味。
四人顺着楼梯往下跑，矮胖子在后面用铁棍顶住门，暂时挡住了外面的人。
地下室里果然有个通风管道的入口，直径约半米，刚好能容一个人爬进去。
“我带路。”瘦高个自告奋勇，他的身材最瘦，“你们跟着我，别掉队。”
管道里又黑又窄，只能匍匐前进。
锈迹斑斑的铁皮刮着消防水带，发出刺耳的声响。
林仲秋爬在中间，能听到前面瘦高个的喘息声，还有后面张研究员的咳嗽声。
爬了约莫十分钟，前方突然透出绿光。瘦高个停了下来，低声说：“到了，上面就是反应釜的控制室。”
四人从管道里钻出来，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圆形的控制室里，墙上布满了仪表和按钮，大多已经失灵，只有中间的大屏幕还亮着，显示着反应釜内部的画面——里面果然有一团黑雾，像有生命一样蠕动着，表面的眼睛一闪一闪，看得人头皮发麻。
“就是它！”张研究员指着屏幕，声音发颤，“红雾就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整个控制室都在摇晃。“他们开始炸门了！”矮胖子急得直跺脚，“怎么办？”
林仲秋盯着屏幕上的黑雾，突然想起日记里的符号——那和反应釜上的一个标记一模一样！
她冲到控制台前，发现上面有个红色的按钮，旁边刻着那个符号。
“这是什么？”她问张研究员。
“是……是紧急封闭装置。”张研究员眼睛一亮，“能把反应釜彻底密封，阻止里面的东西出来！”
“太好了！”瘦高个喊道，“快按啊！”
“不行！”张研究员突然拦住她，“一旦封闭，里面的压力会越来越大，最终会爆炸，整个东郊都会被夷为平地！”
外面的爆炸声越来越近，管委会的人已经炸开了控制室的门，正往里面冲。
刀疤脸的声音传来：“张老头！把反应釜打开！不然我毙了你！”
林仲秋看着冲进来的管委会成员，又看了看屏幕上的黑雾，突然做出了决定。
她按下那个红色的按钮，同时对瘦高个喊道：“通风管道！快回去！”
“封闭程序启动……倒计时十分钟……”控制台上的喇叭传来冰冷的机械音。
“你疯了！”张研究员尖叫着，“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至少能阻止那东西出来。”林仲秋拽着他往通风管道跑，“快走！”
四人钻进管道，身后传来刀疤脸的咆哮：“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子弹“嗖嗖”地打在管道壁上，火星四溅。
爬回地下室时，林仲秋回头望了一眼——控制室的方向已经亮成一片，隐约能听到反应釜发出的轰鸣声，像巨兽在咆哮。
“还有五分钟！”瘦高个喊道，拄着拐杖跑得飞快。
四人冲出小楼，发现外面的蚀骨者已经陷入疯狂，正在和管委会的人厮杀。
绿色的红雾越来越浓，反应釜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发出越来越响的轰鸣。
“往安全区跑！”林仲秋大喊，带着三人冲进红雾深处。
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气浪把他们掀翻在地，无数的碎石和锈藤飞了过来。
林仲秋挣扎着爬起来，看到反应釜的位置升起一朵绿色的蘑菇云，红雾像潮水一样退去，露出了久违的星空。
她回头看了看，瘦高个、矮胖子和张研究员都没事，只是脸上沾满了灰尘。
“结束了？”矮胖子揉着被震晕的脑袋，茫然地问。
“不知道。”林仲秋望着那片绿色的废墟，“但至少，我们活下来了。”
张研究员突然指着天空，声音颤抖：“看！红雾……红雾在散！”
果然，弥漫了五年的红雾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露出了湛蓝的天空，还有远处安全区的灯光，像颗明亮的星。
四人互相搀扶着，朝着灯光的方向走去。
脚下的路依然坎坷，但每个人的心里都燃起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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