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峪的袭扰战果,伴随着初夏的暖风传回琰堡。
蔡谷用兵如鬼魅,专挑雨夜雾晨出击,焚毁了王彧两批粮草,更射杀了其麾下一名督粮校尉。
王彧五千大军被困在汾丘前沿,进退维谷,军心渐生浮动。
压力,似乎暂时转移到了刘岱一方。
然而,琰堡议事堂内,蔡琰的眉宇间却未见轻松。
她手中捏着一封刚刚由南面快马送来的书信,信笺的材质是江东特有的藤纸,带着一丝水汽的润泽。
信,来自吴郡。是她父亲蔡邕的亲笔。
堂下,徐庶、陈群、杜袭、石韬、孟建等核心僚属肃立,皆注视着主公微妙的神色变化。
蔡琰极少将私人情绪显露于人前,此刻的凝肃,让众人意识到这封家书的分量非同一般。
蔡琰轻轻放下信笺,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平静无波,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家父来信。他在吴郡,听闻了‘靖难军’之事。”
众人心头皆是一凛。
蔡邕天下名儒,虽因得罪宦官流放吴地,但其声望犹在,门生故旧遍布朝野。
他对琰堡此举的态度,至关重要。
“父亲信中,”蔡琰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感慨,“未置一词褒贬。只详述了吴地风物,言其地暖民安,劝我……若中原难居,可南迁避祸。”
堂内一片寂静。
这看似关怀的劝说,实则表明了蔡邕的态度——他不看好,甚至不认同女儿在这中原搅动风云。
南迁避祸,便是让他放弃这好不容易打下的基业,去依附他人。
徐庶沉吟片刻,率先开口:
“蔡公拳拳爱女之心,令人感佩。然主公基业初成,将士用命,百姓归心,岂可轻言放弃?且南迁之路千里迢迢,沿途诸侯虎视,恐非良策。”
陈群接口道:“元直所言极是。蔡公远在吴郡,或不知我琰堡真实情形。主公当修书详陈,阐明我‘靖难’之志,非为私利,实为保境安民,存续文脉。或可消解蔡公疑虑。”
蔡琰微微摇头,指尖拂过信纸上那熟悉的笔迹,仿佛能感受到父亲落笔时的那份担忧与无奈。
“父亲非是不知,而是……不愿知。在他眼中,我或许永远都是那个需要他庇护的女儿,行此操弄兵戈、干涉时政之事,已大大悖离了他所期望的‘名门淑女’之道。”
她抬起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
“然而,世事早已不同。董卓焚洛阳,天子蒙尘,诸侯割据,礼崩乐坏。若仍固守书斋,空谈仁义,不过是坐以待毙。这条路,我既选了,便不会回头。”
她看向徐庶:“元直,依你之见,刘岱经此挫败,后续会如何?”
徐庶略一思忖,答道:“王彧受挫,刘岱面上无光,必不肯善罢甘休。然其境内亦非铁板一块,听闻东郡曹操、济北相鲍信,对其并非全然服膺。刘岱若再调大军,恐后方不稳。庶以为,他下一步,或会联合其他势力,或……向朝廷施加影响。”
“朝廷?”蔡琰眼中精光一闪,“如今长安朝廷,董卓匹夫之辈把持,他们的话,还能算数么?”
“正因董卓把持朝政,其令或不出关中,然‘大义’名分仍在。”
陈群冷静分析,“若刘岱买通董卓求得一纸诏书,斥主公为‘叛逆’,则我‘靖难’之名,在天下士人眼中,便要打上几分折扣。届时,恐于招贤纳士不利。”
这正是蔡琰所虑。
她可以不在乎董卓,却不能不在乎天下士林的观感,尤其是父亲蔡邕所属的那个清流圈子。
“看来,不能让刘岱如此轻松。”
蔡琰站起身,再次走到那巨大的沙盘前,目光却未停留在兖州,而是投向了西方,那片混乱的司隶地区。
“董卓匹夫之勇,贪财好利,帐下且互有猜忌。”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形成。
“或许,我们该派个人去长安走一遭。”她轻声说道,如同在自言自语。
众人皆是一怔。去长安?那可是龙潭虎穴!
“主公之意是……”徐庶试探着问。
“不是去求官,也不是去辩白。”蔡琰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冒险家的神采,“是去‘送礼’,去‘交朋友’。”
她看向刚回来没多久的毛玠道:“还要劳烦孝先先生,先生曾在洛阳为官,对长安旧僚较为熟悉。此事,恐怕还需先生辛苦一趟。”
毛玠闻言,并未推辞,只是肃然道:
“主公欲行此事,需有明确章程。欲结交何人?所图为何?礼单如何拟定?皆需仔细斟酌。”
“董卓帐下李儒,李傕、郭汜皆可,若能同时结交,令其相互牵制,则效果更佳。”
蔡琰思路清晰,“所图,并非要他们为我们说话,只需他们……暂时不要听信刘岱的一面之词,不要下发那道可能存在的‘诏书’即可。礼单嘛……”
她沉吟片刻,目光掠过堂外:“库中还有多少前次交易得来的上好江东锦缎?还有,匠作府新近试制的那批琉璃器,挑选一批精品。金银之物,自然也不能少。”
“主公,此非小数……”石韬掌管钱粮,不免有些肉疼。
“舍不得珍宝,换不来安宁。”
蔡琰决断道,“若能以此换来数月乃至半年的缓冲,让我等安心消化新得之地,整顿内政,训练新军,便是值得!”
她看向毛玠,语气郑重:“先生此行,风险极大。我会派一队最精锐的护卫随行,一切见机行事,安全为上。”
毛玠深深一揖:“玠,定不辱命!”
计议已定,众人各自领命而去。
蔡琰独坐堂中,再次拿起父亲的信。
南迁?她轻轻摇头。
父亲的关爱她心领,但她的战场,就在这里,在这中原腹地。
她铺开纸笔,开始回信。
信中,她并未反驳父亲的劝说,只细细描述了琰堡如何收容流民,如何兴修水利,如何建立秩序,让百姓得以安居。
她写道:“女儿深知父亲忧心,然眼见饿殍遍野,白骨露于野,实不忍独善其身。女儿在此,非为称雄,实为践行父亲昔日教诲之‘仁政’二字。若此举有违礼法,女儿愿一力承担,但求问心无愧。”
她将中原的烽烟与希望,将琰堡的艰难与坚持,化作笔墨,寄往那遥远的、温暖的吴郡。
写完信,她走到窗边。
夜色已深,堡内万籁俱寂,唯有“女子工坊”的方向,还隐约传来几声织机的声音,那是夏侯令女带着姐妹们,在为前线的将士赶制夏衣。
前路依旧布满荆棘,内有父亲的不解,外有刘岱的威胁,更有时时可能来自朝廷的“大义”打压。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退。
她不仅是在为自己争取生存的空间,更是在为这乱世中无数挣扎求存的普通人,摸索一条可能的生路。
这封来自吴郡的家书,非但未能动摇她的意志,反而让她更加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必须走下去的方向。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她这只北地的凤,不仅要在这陈留高岗之上鸣叫,更要让她的声音,穿透这重重迷雾,上达天听,下安黎庶。
未来的棋局,她落子的范围,将不再局限于这一城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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