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十六年。
直到二月下旬,洛阳城外的垂柳才勉强抽出些许鹅黄的嫩芽,但寒意依旧料峭,仿佛预示着这一年的开端,便带着几分不容乐观的挣扎。
交州的消息,便是在这样一个春寒料峭的午后,如同一声闷雷,炸响在洛阳未央宫。
“主公,江东急报!”
信使风尘仆仆,呈上的绢帛上字迹略显潦草,透着事态的紧急,
“孙权以‘助士氏平乱,共御北廷’为名,遣吕蒙为帅,步骘为参军,率水陆两万兵马,已於半月前自番禺登陆,进驻苍梧!
士燮之子士徽、士匡开城相迎,士燮……已被软禁于府中!”
几乎与此同时,另一封来自荆州的密报也送到了诸葛亮案头,是糜竺的亲笔信,语气沉重而愤懑:
“……孙权背信弃义,行此狡诈之事!
其使者诸葛瑾日前至襄阳,言称江东出兵乃为‘保全’士氏,抵御我荆州‘胁迫’,并提议以苍梧郡为界,共分交州,苍梧以东归江东,以西之郁林、合浦、交趾等郡……则‘让’予我荆州,美其名曰‘孙刘携手,共保南疆’……”
两封情报并呈于蔡琰与诸葛亮面前,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炭火盆中跳跃的火焰,映照着蔡琰瞬间冷冽如冰的侧脸。
“好一个孙仲谋!好一个‘共分交州’!”
蔡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软禁士燮,挟其子以令交州,再以分赃之策稳住刘备,行此鹊巢鸠占之实,还想将祸水引向我北廷与荆州!
他倒是打得好算盘!”
诸葛亮羽扇轻摇的速度未变,但眼神已然锐利如刀:
“主公明鉴。
孙权此计,虽显仓促急切,却亦是看准了士家内部不和、我北廷暂时无力南顾、而刘备亦不愿此时与江东彻底决裂的弱点。
他欲抢在我大军南下之前,造成占据交州部分地域的既成事实,并以分割利益诱使刘备默许,至少是暂时按兵不动。”
“刘备会答应吗?”
蔡琰看向诸葛亮,目光深邃。
“刘备……未必想答应,但恐怕……不得不暂作权衡。”
诸葛亮分析道,
“关羽在荆州,兵力主要布防北部应对我军,骤然抽调兵力南下与江东争夺交州,风险太大。
且孙权给出的‘份额’——郁林、合浦乃至交趾,地域广阔,若能不战而得,对缺乏战略纵深的刘备而言,诱惑不小。
糜子仲信中虽愤慨,却也透露出犹豫,恐正与刘备、关羽商议此事。
若我所料不差,刘备最终很可能会默认此事,甚至会派员前往‘接收’孙权‘让出’的西边几郡,以求实利,避免两线开战。”
蔡琰冷哼一声:
“蛇鼠一窝,各怀鬼胎!
他们以为交州是块无主的肥肉,可以随意分食?
问过朝廷了吗?
问过本宫了吗?!”
她霍然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地图前,目光如炬,钉在交州那片土地上:
“传令!”
“其一,以天子名义,即刻颁下诏书,严厉申饬孙权、刘备!
斥其擅动刀兵,胁迫汉臣,分裂州郡,形同谋逆!
宣告天下,交州乃大汉疆土,士燮乃朝廷命官,任何未经朝廷许可的军事行动与割地协议,皆为非法,朝廷绝不承认!”
“其二,命郁林太守,紧闭城门,加强戒备!
若遇江东或荆州兵马靠近,可视其为叛军,坚决抵御!
同时,让我们在交州的人,加紧活动,散播朝廷诏书内容,鼓动交州本土势力,尤其是那些忠于汉室、或对士家、孙刘不满的豪族、部落,起来反抗!
告诉他们,朝廷大军不日将至,凡助纣为虐者,与逆贼同罪!
凡心向朝廷、保境安民者,必有重赏!”
“其三,”蔡琰的目光转向诸葛亮,
“孔明,命南阳、汝南前线,加强戒备,做出佯动之势,给刘备施加压力,让他不敢轻易从北线调兵南下!
水师继续加紧演练,我们要让孙权知道,他的长江天险,未必就那么牢靠!”
“其四,八百里加急,传讯给益州的马忠、蒋琬!
命他们加大对南中,尤其是永昌郡的招抚和渗透力度,务必尽快稳住后方。
告诉他们,朝廷需要他们在南中有所作为,至少,要牢牢锁死曹操,绝不能让其趁乱再生事端!”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疾风骤雨,迅速而精准。
她没有选择立刻派遣大军远征交州,那正中孙权下怀,会将北廷拖入南方泥潭。
而是选择了政治上高举大义旗帜,外交上强硬施压,军事上佯动牵制,同时在交州内部点火,利用其本土矛盾,从内部瓦解孙刘的图谋。
这是成本最低、效率最高,也最符合北廷当前战略利益的选择。
“主公英明!亮即刻去办!”
诸葛亮躬身领命,眼中闪过赞许。
蔡琰的应对,完全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将北廷的“大势”运用得淋漓尽致。
……
诏书很快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天下,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洛阳的强硬态度,让许多观望者心中一凛。
交州境内,暗流骤然加剧。
一些原本就对士家统治或孙吴、刘备受邀(或胁迫)介入不满的地方势力,开始蠢蠢欲动。
郁林郡在朝廷支持下,更是旗帜鲜明地抵制任何外来势力。
襄阳城中,刘备与关羽、糜竺等人陷入了激烈的争论。
朝廷的诏书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他们脸上。
孙权的“分赃”提议虽然诱人,但北廷的威胁和道义上的压力更是实实在在。
“大哥!
孙权小儿,无耻之尤!
这分明是拉我们下水,替他分担北廷的怒火!”
关羽丹凤眼怒睁,
“更何况,朝廷已明诏斥责,我等若接受孙权所‘让’之地,岂非自认割据,授人以柄?”
糜竺则面露难色:
“云长所言固然在理。
然……若不取,则坐视孙权独吞交州大部,其势愈张,日后对我荆州威胁更大。
取之,虽得实利,却失大义,且必然触怒北廷……两难,两难啊!”
刘备眉头紧锁,沉吟良久,最终叹了口气:
“北廷势大,不可正面忤逆。
孙权……亦不可使其过于得意。
这样,子仲,你回复诸葛瑾,就说交州之事,乃江东与士家纠纷,我荆州不便插手。
至于孙权所言‘让地’,乃无稽之谈,我荆州绝不会侵占大汉州郡!
但……可默许其商队假道荆南,与郁林以西部落进行有限贸易。”
这既撇清了自己,没有落下分裂州郡的口实,又实际上默许了孙权对苍梧以东的控制,并为自己留下了一点与交州西部联系的渠道,可谓左右逢源,但也将自身的摇摆与无奈暴露无遗。
而在江东,孙权接到北廷措辞严厉的诏书和刘备暧昧的回复后,在建业宫中气得几乎砸了案几。
“刘备匹夫!
首鼠两端!
还有那蔡琰!
安敢如此辱我!”
他碧眼中怒火燃烧。
周瑜相对冷静,劝慰道:
“主公息怒。
北廷反应如此激烈,正在预料之中。
刘备不敢明着接受,亦是惧北廷兵锋。
我军既已入驻苍梧,控制士家,便是迈出了最关键一步。
眼下当务之急,是迅速消化苍梧、南海等已控制区域,镇压内部不稳因素,将生米煮成熟饭。
至于北廷的诏书……不妨暂不作答,以拖待变。
待我在此地根基稳固,再图后续。”
孙权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终于强行压下怒火,咬牙道:
“便依公瑾!
告诉吕蒙、步骘,给孤牢牢钉在苍梧!
还有,加紧对士徽、士匡的‘安抚’,务必让他们彻底为我所用!”
……
就在这天下目光聚焦于南疆裂帛之际,洛阳蔡府内,却有一番别样的风景。
蔡靖站在庭院中那棵刚刚吐绿的海棠树下,手中拿着的,正是那份朝廷申饬孙、刘的诏书抄本。
他已经能通读大部分内容,此刻正微微蹙着眉头,似乎在消化这字里行间的刀光剑影。
“母亲,”他抬起头,看向走来的蔡琰,小脸上带着思索后的明澈,
“孙权、刘备分割交州,是错的。
朝廷斥责他们,是为了维护大汉疆土的完整,是正道。
对吗?”
蔡琰看着儿子清澈而认真的眼眸,心中微微一动。
她蹲下身,与他平视:
“靖儿说得对。
疆土完整,乃立国之本。
任何人,以任何名义分裂疆土,都是对朝廷、对天下百姓的背叛。
我们占据大义,便有了号令天下、讨伐不臣的底气。”
“那……我们为何不立刻派大军去征讨他们呢?”
蔡靖追问,逻辑清晰。
蔡琰微微一笑,耐心解释:
“因为力量要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敌人需要防备,有内部的建设需要巩固。
就像下棋,有时候看似放弃边角,是为了换取中腹更大的优势,为了最终能一举奠定胜局。
对付孙权和刘备在交州的小动作,我们有比大军征讨更好的办法。”
她指着诏书:
“比如这封诏书,就能让天下人看清他们的面目,让交州本地的人心向我们靠拢。
有时候,言语和道理,比刀剑更有力量。”
蔡靖若有所悟,目光再次落回诏书上,小声而清晰地读着其中的句子:
“……擅兴甲兵,胁迫汉臣,裂土分疆,形同叛逆……凡我汉家子民,当共讨之……”
那稚嫩而坚定的声音,在春日庭院中回荡,仿佛雏凤初试清音,虽未震彻寰宇,却已展露出不凡的志气与格局。
蔡琰看着儿子,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期望与一丝隐忧。
这孩子的早慧与对时局的敏感,远超同龄人。
这孩子在未来注定不平凡。
交州的裂帛之声,与洛阳雏凤的清音,在这章武十六年的春天,交织成一曲动荡与希望并存的序曲。
天下的棋局,因孙权的冒险一步而骤然激化,北廷的应对,则展现出成熟政治家的老辣与深远。
然而,被暂时压制下去的波澜,真的会就此平息吗?
在永昌的深山之中,得知外界剧变的曹操,那双因头痛和困境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否会燃起新的、危险的火光?
蛰伏的各方,都在等待下一个打破平衡的契机。
而那契机,或许就隐藏在下一次看似偶然的冲突,或是一则石破天惊的消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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