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的端午气意,是从满城飘起的粽叶香里漫开的。唐王府外的街巷上,挑着粽叶、捆着艾草的小贩高声吆喝,采买糯米、彩线的妇孺摩肩接踵,连青石板路都被踩出了几分温热的活气。程府的庭院里,仆役们正踩着木梯,将五彩的绸布系在廊檐的立柱上,程母坐在西厢房的藤椅上,指尖绕着红绳,看着院中忙碌的身影,眼角的皱纹里都漾着笑意:“多挂些青绿色的绸子,啸天打小就喜欢这颜色,看着也清爽。”
程啸天刚从校武场回来,一身墨色劲装还沾着尘土,玄色的护腕被汗浸得发暗,他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正想回屋换衣,亲卫便快步跨进院来,躬身道:“将军,杨如意姑娘在府门外,说是特意前来拜访。”
“哦?如意来了?”程啸天微怔,随手将沾了灰的马鞭递给旁侧的仆役,理了理衣襟,“快请进来,莫让姑娘在门外久等。”
不多时,便见杨如意由丫鬟搀扶着走进来。她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襦裙,裙摆绣着细碎的缠枝莲,鬓边簪着一朵刚摘的栀子,素白的花瓣衬得她眉眼愈发清婉。手中提着一个描金的食盒,走至程啸天面前,盈盈屈身行礼,声音软缓如春水:“程将军,自迁居太原,我一直想着来恭贺您乔迁之喜,只是前些时日我娘身子微恙,耽搁了些时日,还望将军莫怪。”
“如意说的哪里话。”程啸天侧身让她进门,语气里带着几分歉意,“是我疏忽了,近来忙着合兵议事,又要清点粮草,竟忘了去别院探望你与萧大娘,倒是该我赔罪才是。”
杨如意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扫过院中挂起的彩绸,轻声问:“蓉蓉姐姐不在府中吗?我还想着与她闲话几句。”
“她在西厢房陪着我娘呢,你是特意来找她?”程啸天挑眉。
“也不算特意。”杨如意晃了晃手中的食盒,唇角弯起一抹浅笑,“只是想着伯母年岁大了,带了些江南捎来的枇杷与杨梅,既是来看望将军,也是给伯母问安。”
“那正好,我娘正念叨着你们这些小辈呢,随我来。”程啸天笑着引路,二人踩着青石板,缓步走向西厢房。
推门而入时,程母正拉着李蓉蓉的手说话,见杨如意进来,忙笑着起身,拍了拍身边的锦凳:“是如意丫头来了!快坐快坐,刚还跟蓉蓉说,来太原好几天了也没见着你,还想着让啸天去接你过来吃顿便饭呢。”
杨如意上前将食盒递到仆妇手中,柔声问候:“伯母近日身子可还康健?晚辈这些时日琐事缠身,未能前来探望,还请伯母恕罪。”她说着,又从丫鬟手中接过一个锦袋,“这是晚辈寻来的些微滋补的膏方,伯母闲来可尝尝。”
程母拉着她的手,只觉这姑娘手心温软,说话又妥帖,越看越是喜欢,絮絮叨叨地问起萧皇后的近况,又叮嘱她莫要太过操劳,杨如意一一应着,语气温顺,偶尔还会笑着回上几句,惹得程母笑声不断。李蓉蓉坐在一旁,看着二人相谈甚欢,也跟着笑。
闲聊了约莫半刻,杨如意见日头渐高,便起身告辞:“伯母,蓉蓉姐姐,晚辈今日叨扰许久,该回别院了,改日再来看望您。”
程母不舍地拉着她的手:“再多坐会儿嘛,我让厨房做些你爱吃的点心。”
“不了伯母,我娘还等着我回去呢。”杨如意婉拒后,程啸天与夫人李蓉蓉便送她至府门,吩咐亲卫备上稳妥的马车,又叮嘱车夫慢行,待马车驶远,程啸天才折返西厢房,李蓉蓉则去看看下人端午佳节准备的东西有没有遗漏。
程啸天刚进门,程母便拉着他的手,眉眼带笑:“儿啊,娘瞧着如意这丫头是真的好,模样周正,性子又温顺,对你那点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程啸天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坐在母亲身侧:“娘,您别多想,她是前隋公主,身份摆在这儿,如今太原城内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我与她走得太近,总归是不妥。”
“什么妥不妥的。”程母沉了脸,拍着他的手背,“大隋早就亡了,杨广昏庸无道,那是他的罪过,跟如意丫头有什么关系?她一个姑娘家,背井离乡的跟着咱们来到太原,孤苦伶仃的,你若有心,便多照拂些,缘分这东西,哪是身份能拦得住的?”
“儿子知道了。”程啸天低声应下,他何尝不知杨如意的心意,只是时局未定,他不敢轻易许诺,只能叹道,“若是真有缘分,自然会走到一起,娘不必强求。”
话音刚落,院外忽然传来一阵粗憨又急切的呼喊,震得窗棂都微微发颤:“程将军!程将军!”
程啸天一听这声音,便知是李元霸。他起身出门,果见李元霸一身青布便装,头发随意束着,没带那对擂鼓瓮金锤,大摇大摆地闯进来,脚下的步子又急又重,踩得青石板咚咚响。
“元霸?”程啸天笑着迎上去,“今日怎么这般匆忙,可是有什么急事?”
程咬金也闻声从东厢房出来,叉着腰哈哈大笑:“元霸小子,你这嗓门,怕是整个太原城都听见了!你是找我这个程将军,还是找我二弟这个程将军?”
李元霸挠了挠后脑勺,憨态可掬地笑:“你们俩都姓程,又是兄弟,以后我叫你咬金哥,叫程统领为啸天哥,这样就不会喊错了!”
程氏兄弟相视一笑,连连点头。程啸天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吧,是不是世民那边出了什么事?”
“是是是!”李元霸连连点头,语速快了些,竟难得的不口吃,“二哥让我来喊你,府上来了一群外族人,蓝眼睛高鼻子,叫……叫什么特的人!说是从丝绸之路过来的,带着好多银子,想资助咱们的军费,还说要帮李家夺天下,二哥弄不清他们的底细,让你过去商议!”
栗特人?程啸天心中一动。这一族常年往来西域与中原经商,家底殷实,却极少涉足中原战事,如今主动找上门来,倒是耐人寻味。他当即吩咐亲卫:“去把我的玄火黑骊牵来。”
不多时,骏马牵至院中,程啸天翻身上马,对李元霸道:“走,随我去世民府上看看。”
二人策马出府,玄火黑骊四蹄生风,不多时便到了李世民府邸。李世民此时正与长孙无忌正立于厅前等候,见程啸天进来,李世民连忙上前:“啸天,你可来了,这几位是栗特商队的管事,刚到不久。”
程啸天抬眼望去,厅内坐着三个高鼻深目的男子,身着胡服,腰间系着西域样式的玉佩,见他进来,三人连忙起身,用蹩脚的汉语行礼,语气带着几分恭敬:“尊贵的程将军,我们是栗特商队的管事,久仰将军的威名。”
程啸天拱手回礼,与众人一同落座。一名年长的栗特管事率先开口,手指比划着,语速缓慢地说:“程将军,二公子,我们栗特人世代行走丝绸之路,见中原战乱,百姓受苦,心中不忍。如今唐王仁德,将军与瓦岗英雄皆是骁勇善战之人,我们愿拿出二十万两白银、五万石粮草资助大军,只求日后李家平定天下,能允我等在中原全境自由经商,不受官吏苛待,不被乱兵侵扰。”
程啸天目光锐利,盯着那管事,沉声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诸位当真只求经商自由?莫不是还有其他所求?”
“绝无其他!”另一名管事连忙摆手,“我们只求安稳营商,贩卖西域的香料、玉石,收购中原的丝绸、茶叶,绝不干涉中原政务,若唐王能立字为据,我们愿再追加十万两白银,助大军早日平定乱世。”
李世民看向程啸天,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认可。二十万两白银与五万石粮草,恰能解大军出征刘黑闼的燃眉之急,而栗特人的要求不过是经商自由,只要他们遵守中原律法,倒也无伤大雅。
程啸天沉吟片刻,开口道:“经商自由本是常理,只要诸位恪守中原律法,不做伤天害理之事,李家定不会为难。但立字为据一事,需禀明唐王定夺,我与二公子尚不能做主。”
“自然,自然!”栗特管事们连连点头,脸上露出喜色,纷纷起身作揖,“只要唐王应允,我们明日便将首批五万两白银、一万石粮草送至唐王府库!”
李世民起身笑道:“诸位的心意,我代父王谢过。此事我即刻派人禀报父王,定给诸位一个明确的答复。今日府中备了薄宴,还请诸位赏脸,也算为诸位接风洗尘。”
栗特人闻言大喜,连连称谢。程啸天看着厅内满脸喜色的胡商,心中暗忖:这股财力虽解燃眉之急,却也需多加提防,待禀明李渊后,需立一份详尽的契约,既要兑现承诺,也要约束他们的行为,莫要惹出旁的事端。
厅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落在众人身上,端午的风卷着粽叶的清香飘进厅内,一场关乎军费的商议尘埃落定,而太原城的这场端午,注定要因这突如其来的外客,添上几分不一样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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