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长春开发区扩建,推土机轰鸣着碾过城郊最后的农田。老马——马保田,作为这片的拆迁包工头,手握着一纸规划图,站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指点江山。他年近五十,皮肤被北方的风沙打磨得粗糙如树皮,一双眼睛见过太多推倒与重建。
“头儿,那棵老柳树咋整?”年轻工人小马指着不远处那片土坡。
老马眯眼望去,那是一棵罕见的百年老柳,树干粗得需三人合抱,垂下的枝条如女人长发,在初夏的风里轻轻摇曳。树周围有几户早已搬走的老宅,断壁残垣间,唯有它屹立不倒,绿意盎然。
“按规定,砍。”老马吐出三个字,不带感情。
“可村里老人说,这树有灵性...”小马嗫嚅着。
老马冷哼一声:“我拆了二十年房子,砍的树比你见的都多,哪棵没点传说?”
他挥手让挖掘机上前,可就在这时,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一阵冷风从老柳树方向袭来,卷起的沙尘打得人脸颊生疼。老马心里莫名一颤,但还是强硬地命令第二天动手。
当晚,老马在工棚里翻来覆去,半梦半醒间仿佛听见若有若无的哭泣声。他归咎于白天太累,没多想。
次日清晨,工人们聚在老柳树下,没人先动手。老马骂了句“怂包”,亲自提起电锯。当锯齿触及树皮的刹那,他感到一阵寒意顺着双臂蔓延全身。
“嗡——”电锯嘶吼着切入树干。
才锯了几寸深,奇怪的事发生了——从树干伤口处,竟汩汩流出暗红色的汁液,黏稠如血,顺着树皮纹理蜿蜒而下,滴在泥土上,晕开一片暗红。
“血!树流血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工人们哗然退后,电锯也从老马手中脱落。他凑近细看,那红色汁液在阳光下确实像极了血液,甚至还带着一丝铁锈般的腥气。
“是树浆,有什么好怕的!”老马强作镇定,但心里直打鼓。他砍树几十年,从没见过柳树会流出红色汁液。
小马战战兢兢地说:“头儿,村里老人说过,这树叫‘血柳’,民国时候吊死过个女人,怨气附在树上...”
“闭嘴!”老马打断他,却不敢再碰那棵树,“今天先收工。”
那天晚上,老马独自在工棚喝酒,窗外风声呜咽。半醉半醒间,他看见一个穿着淡绿衣裙的女子站在阴影里,长发垂腰,身形模糊。
“吾修行数百载,护此一方水土,何以伤我?”女子掩面哭泣,声音如风吹柳叶,“明日若再动锯,必有血光之灾。”
老马惊醒,浑身冷汗。窗外月光如水,哪有什么绿衣女子。
“做了个噩梦。”他自言自语,又灌了一口白酒,却压不住心头悸动。
天亮后,老马硬着头皮带人回到树下。那“血迹”已干涸成暗褐色,但树身伤口依旧触目惊心。
“继续干活!”老马命令,声音却不自觉发抖。
没人动。
老马骂了几句,正要亲自上前,工地老会计匆匆跑来:“头儿,不好了,三台挖掘机同时熄火,发动不起来了!”
检修半天,毫无故障,可机器就是点不着火。工人们窃窃私语,说这是树精作祟。老马心头蒙上一层阴影,却还是嘴硬:“巧合罢了!”
当夜,老马又梦见那绿衣女子。这次她站在老柳树下,背后是一片模糊的村落景象。
“光绪二十六年,大旱,吾以身引雷祈雨,救此一方百姓。”女子声音悲戚,“日寇来时,吾以迷雾护数十乡亲躲过屠杀...如今太平盛世,反倒容不下吾这一把老骨头么?”
老马惊醒,心跳如鼓。他披衣出门,夜风中老柳树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百年沧桑。
第二天,老马去了开发区档案室,查到了一段记载:光绪二十六年,此地确有大旱,后突发雷雨,解了旱情;日据时期,也确有小队日军在此神秘失踪。他又走访了附近养老院的一位九旬老人。
“那棵柳树啊,”老人颤巍巍地说,“我太爷爷那辈就在了。说是清朝嘉庆年间就长在那儿,救过不少人命。大跃进那年,有人要砍它炼钢,结果一斧头下去,树流血了,那人回家就发了高烧,三天后才退。”
老马回到工地,独自站在老柳树下。他伸手抚摸粗糙的树皮,忽然觉得这棵树不像是什么妖邪,反倒像个慈祥的老人,守护着这片土地。
当晚,他第三次梦见绿衣女子。这次她没有哭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有说不尽的沧桑。
“明天...我不砍你了。”老马在梦中说。
女子微微点头,身影渐渐消散。
次日一早,开发区领导亲临工地,质问为何进度停滞。老马顶着压力,第一次违抗了命令。
“这树,不能砍。”他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
“马保田,你疯了?这是规划好的!”
老马深吸一口气:“要砍这树,先把我撤了。”
他连夜重新设计方案,将老柳树作为中心,规划成一个小公园。为此,他不得不调整整个道路系统和建筑布局,增加了不少成本。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连跟他最久的小马也私下说:“头儿是不是中邪了?”
奇怪的是,修改后的方案报上去,竟然很快获批。更神奇的是,施工开始出奇顺利,原本预计会遇到的难题都迎刃而解,雨季提前结束,材料运输畅通无阻,连工人们的小伤小病都少了许多。
一天深夜,老马巡查工地,看见老柳树下似乎有个绿影闪过。他走近,发现树根处有一枚古朴的铜钱,像是前清物件。他小心收起来,第二天就有人主动送来一批急需的建筑材料,价格低得不可思议。
工程提前两个月完工,质量评优。竣工验收那天,老马独自来到老柳树下。盛夏傍晚,凉风习习,他仿佛听见树在轻轻哼唱着古老的歌谣。
“谢谢你。”他低声说,伸手抚摸树干,那里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浅疤。
一阵微风拂过,柳条轻轻拂过他的肩膀,如女子温柔的手。
此后数年,老马每次路过那片开发区,都会去看望那棵老柳树。它依然伫立在那里,枝条越发茂盛,树下成了老人下棋、孩童玩耍的好去处。
2018年冬,老马重病住院,弥留之际,他看见窗外站着一个绿衣女子,对他微笑颔首。第二天清晨,护士发现他安详离世,脸上带着平和的笑容。
而那棵老柳树,至今仍在长春开发区屹立不倒,每逢初夏,总是绿得最早,也最是茂盛。当地人说,那是树的精灵在守护这片土地,以及土地上那些懂得敬畏的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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