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收条的事闹开后，家里的气氛一直很闷。婆婆不怎么跟我说话，吃饭时总是低着头扒拉碗里的饭。老公在家待了两天，劝了我也劝了他妈，见我们谁都不肯让步，只能叹着气回了外地。
家里又剩下我和婆婆两个人，空气里都带着尴尬。我照常上班、做饭，可心里那根刺总硌得慌。看着婆婆手腕上的金镯，我就想起那张收条，想起她给前女友的八万八彩礼。我给她买镯子的心意，好像变成了个笑话。
周三下午，我提前下班去超市买水果。走到小区门口时，看见婆婆背着个布包往外走，脚步匆匆的，不像平时散步那样慢悠悠。她没看见我，径直往公交站的方向走，布包被她紧紧抱在怀里，像是装了什么重要东西。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点好奇。婆婆平时很少下午出门，就算买菜也是早上去菜市场，说早上的菜新鲜还便宜。我犹豫了一下，悄悄跟了上去。
婆婆在公交站等了几分钟，上了一辆往老城区方向的公交车。我赶紧跟上去，投了两块钱，找了个后排的位置坐下，离她远远的。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开着，婆婆坐在前排，一直望着窗外，眉头微微皱着，不像去走亲戚的样子。
过了四十多分钟，婆婆在一个老旧的站台下了车。我等公交车开走了才跟下去。这里我有点印象，老公说过他前女友林薇家就住在这附近的老巷子里。周围都是矮矮的平房，墙皮掉了不少，路边堆着杂物，空气里飘着饭菜的香味和垃圾桶的馊味。
婆婆顺着巷子往里走，脚步放得很慢，像是在找什么地方。我不敢跟太近，隔着两三个门口的距离，假装看路边的小店。巷子很窄，两边的房子挨得很近，晾衣绳从这边房顶拉到那边房顶，上面挂着五颜六色的衣服。
走到巷子中间，婆婆停在一棵老槐树下。树下有个石墩，一个穿着碎花裙的女人正坐在那里，怀里抱着个孩子，低头哄着。那女人抬头的瞬间，我心里一紧——是林薇。
虽然没见过几次面，但我记得她的样子，眼睛很大，下巴尖尖的。只是现在她看起来憔悴了不少，眼角有了细纹，头发随意挽在脑后，露出的手腕细细的，不像以前那样光鲜。
“阿姨，您来了。”林薇看见婆婆，赶紧站起来，把孩子递给旁边一个老太太，拍了拍衣服上的灰。
婆婆拉着林薇的手，叹了口气：“孩子咋样了？好点没？”
“还是老样子，晚上老哭。”林薇的声音低低的，眼圈有点红，“医院又催着交钱了，我实在没办法了才找您……”
“唉，我知道你难。”婆婆从布包里掏出个红布包，塞到林薇手里，“这里面有两万块，你先拿着给孩子看病。不够的话，我再想办法。”
林薇接过布包，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阿姨，这怎么好意思……上次您给的钱还没还呢……”
“还啥还，先给孩子治病要紧。”婆婆拍着她的手，“当初要不是强子对不起你，孩子也不会……”她说着，眼圈也红了，“你放心，只要有阿姨在，就不会让你娘俩饿着。”
林薇哭得更厉害了：“阿姨，您对我太好了……可这钱是小敏给您买镯子的吧？我不能要……”
“跟她没关系。”婆婆的声音提高了点，“这是我的钱，我想给谁就给谁。你拿着，别让我为难。”
躲在墙角的我，浑身像被泼了盆冷水，从头顶凉到脚底。原来婆婆说的“想办法”，就是拿我给她买金镯的钱贴补给前女友！我辛辛苦苦挣的钱，我一片孝心买的镯子，竟然被她换成钱，偷偷塞给破坏我家庭的人？
我只觉得头晕乎乎的，耳朵里嗡嗡作响，林薇和婆婆的声音变得很远又很近。他们还在说着什么，林薇不停地道谢，婆婆不停地叹气，说对不起她。可他们谁都没想想我，想想那个被蒙在鼓里、还在傻傻对他们好的我。
我悄悄往后退，脚步有点发软，差点撞到身后的垃圾桶。发出的动静惊动了她们，林薇和婆婆同时朝我这边看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婆婆的脸“唰”地一下白了，手里的布包掉在地上，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眼神里满是慌乱。林薇也愣住了，抱着红布包的手紧了紧，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看着她们，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我没冲上去质问，也没哭，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婆婆。她的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我，手在身上来回摸着，像是做错事被抓住的孩子。
过了好一会儿，婆婆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说：“小敏……你咋在这儿？”
我没回答，目光从她脸上移到林薇手里的红布包上。那布包的料子我认识，是婆婆装首饰的旧布，边角都磨破了。里面装的哪里是钱，分明是我的真心，被她们踩在脚底下。
“阿姨，她是……”林薇怯生生地问，大概猜到了我的身份。
“你先回去吧，孩子还等着呢。”婆婆没回答她的话，推着林薇往旁边的房子走，“钱拿着，别多想。”然后她转过身，看着我，脸上勉强挤出点笑容，“小敏，你听我解释……”
“解释啥？”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解释您拿我买镯子的钱给她？还是解释您一直瞒着我，偷偷补贴前女友？”
婆婆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拉着我的胳膊：“不是你想的那样，林薇她太难了……孩子生了病，男人跑了，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连饭都快吃不上了……”
“那我呢？”我甩开她的手，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就不难吗？我辛辛苦苦上班，挣的钱交给您，想着让您过好日子。我省吃俭用给您买金镯，您转头就换成钱给别人！在您心里，我到底算啥？”
“我不是故意的……”婆婆也哭了，拉着我的衣服不放，“我就是看她可怜……那孩子才一岁多，得了肺炎，天天打针……我这心啊，实在放不下……”
“可怜？谁不可怜我？”我指着自己的胸口，“我被你们骗了三年，把你们当亲人，结果你们把我当提款机！我的孝心在你们眼里，是不是特别可笑？”
旁边的邻居听见吵架声，都打开门探出头来看热闹。有人指指点点，有人议论纷纷。我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扇了耳光。
“咱回家说，回家说行不行？”婆婆拉着我往外走，急得满头大汗，“别在这儿让人看笑话。”
我不想跟她走，可她拉得很紧，我的胳膊被拽得生疼。周围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我只能跟着她往外走。走出巷子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林薇还站在槐树下，抱着红布包，远远地望着我们，脸上没什么表情。
一路无话，坐公交车回家的路上，婆婆一直低着头，不停地抹眼泪。我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一闪而过的街景，心里空落落的。原来我所以为的婆媳和睦，都是假的。婆婆对我的好，或许只是因为我能挣钱，能帮她补贴她心里真正惦记的人。
回到家，婆婆把布包往桌上一放，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哭得更厉害了：“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林薇那孩子太苦了……她当初怀的是强子的孩子啊，虽然没保住，可她也是因为我们家才成了现在这样……我这心里过意不去啊……”
我站在旁边，冷冷地看着她。她的眼泪再也换不来我的心疼，只有无尽的失望。原来她们一直瞒着我的，不只是彩礼的事，还有这个孩子。老公竟然让前女友怀过孕，而我这个正牌妻子，却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所以，我给您买金镯的钱，您就理所当然地给她了？”我的声音发颤，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心寒，“我的工资，我的孝心，在您眼里，就是填她这个窟窿的泥吗？”
婆婆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我本来想，等强子发了工资，我就把钱补上……我没告诉你，就是怕你生气……”
“怕我生气？”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们做这些事的时候，就没想过我会知道吗？就没想过我知道了会多伤心吗？”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婆婆的哭声和我的抽泣声。窗外的天慢慢黑了，路灯亮了起来，可屋子里却暗沉沉的，一点暖意都没有。我看着墙上的结婚照，照片上的自己笑得那么傻，傻得让人心疼。
我慢慢摘下手腕上的金镯——这是我后来又从婆婆手上要回来的，我说她戴着不合适。现在我把镯子放在桌上，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冷的光，像在嘲笑我的愚蠢。
原来有些真心，给错了人，就变得一文不值。我掏心掏肺对待的家人，心里却装着别人，把我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的垫脚石。这条巷子，这次跟踪，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这个家最丑陋的秘密，也彻底打碎了我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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