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烈攥紧胸前的桃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望着溪水中倒映的破碎镜影，声音有些发颤：”大师兄...我们当真还要重历那九九八十一难么？”
山风掠过，惊起几片狐尾松的针叶，在他肩头打了个旋又落下。
“当日从师父的时空之镜坠入此境，若不能圆满劫数...”
他的目光追随着正在扑蝶的小白狐，喉结滚动了一下，“只怕要永世困在这幻境之中。可外间的世界...”
话音戛然而止，桃核突然发烫，烫得他心口生疼。
孙悟空的金箍棒“咚”地杵进青石板，震落一树蓝翅蝶。
他挠了挠耳朵，火眼金睛里映出敖烈紧绷的侧脸：“呆龙，你当灵山在哪？在十万八千里外？”
毛茸茸的手指突然戳向对方心口，“你媳妇断尾藏魂八百年，你剜心镇海三千日——这还不够抵消八十一难？”
小狐狸忽然人立而起，前爪搭在敖烈膝头。阳光透过它半透明的耳廓，照见里面淡青的血管。
它歪着头，琉璃般的眼珠里映着两个小小的人影——一个银甲龙将，一个红衣女子，中间还牵着个扎双髻的男童。
孙悟空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伴随着猪八戒气喘吁吁的嚷嚷：“哎哟喂！大师兄！你们在这儿躲清闲呢？可让俺老猪好找！”
只见唐僧骑着一匹普通的白马，猪八戒扛着九齿钉耙，沙僧挑着行李，三人风尘仆仆地赶来。
唐僧一脸严肃，双手合十：“悟空，为师感应到幻境法则松动，莫非你们已破劫数？”
孙悟空翻了个白眼，从树梢跳下来：“师父，您老人家可算来了，再不来，这呆龙都要把自己愁成一条咸鱼干了！”
敖烈脸一红，刚要反驳，猪八戒已经凑过来，鼻子一抽一抽地嗅着：“咦？这哪儿来的狐狸味儿？香喷喷的……”
小狐狸一听，立刻炸毛，龇牙咧嘴地冲猪八戒“嗷呜”一声，吓得他往后一跳：“哎哟！这狐狸咋这么凶？比高老庄的狗还厉害！”
沙僧憨厚一笑：“二师兄，你少招惹人家，这狐狸一看就不是凡物。”
孙悟空突然暴起，金箍棒“轰”地砸向天际。云层被撕开一道狰狞的裂口，露出后面扭曲的法则锁链。
“重历八十一难？”他呲出獠牙，眼中金光暴涨，“放他娘的屁！”声音震得方圆百里的幻境碎片簌簌坠落。
那些碎片里闪回着师徒四人曾经的劫难——火焰山、盘丝洞、狮驼岭...每一幕都在重复播放。
猪八戒吓得一屁股坐进溪水里，九齿钉耙滚落：“师、师兄你轻点声！那些巡天力士...”
“让他们听！”孙悟空一脚踏碎青石，裂纹中渗出星砂，“玉帝老儿、如来秃驴，还有那群装模作样的星君...”
他猛地揪住敖烈衣领，拽得龙鳞护颈“咔咔”作响，“你真当我们几个是意外跌进时空之镜？”
小狐狸炸毛跃起，却在看到孙悟空眼底血丝时僵住。
那里面翻涌着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时的暴虐，更深处却藏着某种近乎悲怆的东西。
“仔细想想！”猴子声音突然嘶哑，“取经路上哪次劫难不是安排好的？黄风怪是灵吉菩萨的貂，青牛精是老君的坐骑...”
他松开手，任敖烈踉跄后退，“现在这帮老不死的，不过是要用你的痴情再演场戏！”
唐僧的锦襕袈裟无风自动，佛珠串“啪”地崩断。
一百零八颗菩提子悬浮空中，每颗都映出不同的天庭仙官——他们在云端饮酒，脚下正是循环播放的西游幻境。
沙僧突然闷吼一声，降妖宝杖插入地面。
无数记忆碎片喷涌而出：流沙河万箭穿心、卷帘大将打碎琉璃盏...原来所有“惩罚”都是精密设计的劫数。
敖烈胸前的桃核“咔”地裂开一道缝，里面渗出玉白色的光。
小狐狸突然发出凄厉的哀鸣，残缺的尾巴燃起青色火焰。
火光中浮现出被囚禁在瑶池的本体——红衣女子被七十二道金锁链穿透琵琶骨，身旁男童的元神正在一点点消散。
“看见没？”孙悟空的金箍棒指向火光幻象，“你多犹豫一刻，她们就多受一刻的...”
话未说完突然暴起，一棒砸向虚空某处。“轰”的巨响中，隐匿的巡天使者现出身形，手中还握着抽取情劫之力的法器。
唐僧下马，走到敖烈面前，慈祥地问道：“敖烈，你心中执念可解？”
敖烈低头看着小狐狸，它正用脑袋蹭着他的手心，尾巴轻轻摇晃。
他深吸一口气，道：“师父，弟子……已明白，情劫亦是劫，心劫亦是劫，不必再执着于八十一难之数。”
猪八戒一拍大腿：“嗨！早说嘛！那咱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这幻境里的斋饭可不如高老庄的实在！”
孙悟空嘿嘿一笑：“呆子，就知道吃！不过嘛……”他眼珠一转，“既然劫数已满，咱们是该回去了，不过嘛——”
“不过什么？”众人齐声问。
孙悟空咧嘴一笑，从耳朵里掏出金箍棒，往地上一杵：“不过回去之前，咱们得先喝顿喜酒！”
猪八戒一听“喜酒”二字，眼睛都亮了：“喜酒？谁的喜酒？有肉吗？有酒吗？”
沙僧无奈：“二师兄，你就不能想点别的？”
孙悟空一把揽住敖烈的肩膀，笑嘻嘻道：“当然是咱们敖烈和小狐狸的喜酒！人家等了八百年，好不容易修成正果，咱们不得好好庆祝庆祝？”
敖烈脸更红了，结结巴巴道：“大师兄！这、这还没……”
小狐狸却突然“嗖”地一下跳上敖烈的肩膀，尾巴一甩，傲娇地扬起小脑袋，仿佛在说：“没错！就是本狐的喜酒！”
唐僧忍俊不禁，点头道：“善哉善哉，既是喜事，自然该庆祝。”
猪八戒搓着手：“那咱们赶紧找个地方摆宴席！幻境里有没有高老庄的分店？”
孙悟空翻了个白眼：“你这呆子，就知道高老庄！这样吧，俺老孙变个酒楼出来！”
他说完，拔下一根毫毛，吹了口气，瞬间，一座金碧辉煌的酒楼拔地而起，匾额上龙飞凤舞写着三个大字——“醉仙楼”。
猪八戒欢呼一声，第一个冲了进去：“有酒有肉，俺老猪今天要喝个痛快！”
沙僧摇头叹气，但还是老老实实挑着行李跟了进去。
唐僧微微一笑，对敖烈道：“走吧，今日破例，为师也陪你们饮一杯素酒。”
敖烈感动不已，刚要道谢，小狐狸却已经从他肩膀上跳下来，落地时化作一位红衣女子，眉眼如画，笑吟吟地挽住他的手臂：“夫君，走吧。”
孙悟空在旁边挤眉弄眼：“哎哟，这就叫上‘夫君’了？敖烈，你可真有福气！”
敖烈耳根通红，被小狐狸拉着往酒楼里走，身后传来猪八戒的嚷嚷：“大师兄！快来！这儿的烧鸡比高老庄的还香！”
孙悟空正要拉着众人去喝喜酒，小狐狸却突然“嗷呜”一声，身形一晃，竟又变回了幼狐模样。它抖了抖耳朵，歪歪扭扭地走了两步，突然腿一软，直接栽进了敖烈怀里。
“哎？”猪八戒瞪圆了眼，“这狐狸崽子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敖烈慌忙接住小狐狸，掌心触到它微微发烫的皮毛，心头一紧：“它灵力不稳，怕是断尾的伤还没养好。”
孙悟空凑过来，火眼金睛里闪过一丝金光：“啧啧，这傻狐狸为了找你，把八百年的道行都耗在穿越幻境上了。现在就是个奶娃娃，连人形都维持不住。”
唐僧闻言叹息：“阿弥陀佛，既是如此，我们更该助它修行。”
沙僧放下行李，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紫金钵：“二师兄，把你私藏的人参果蜜饯交出来。”
猪八戒立刻捂住衣襟：“没有！谁私藏了！”
孙悟空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呆子，上次在五庄观你偷藏了三颗，当俺老孙不知道？”
“哎哟哟！轻点！”猪八戒疼得龇牙咧嘴，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就剩最后一块了......”
小狐狸闻到香味，耳朵“唰”地竖起来。它挣扎着从敖烈臂弯里探出脑袋，湿漉漉的黑鼻子一抽一抽。
沙僧把人参果蜜饯掰成小块放在掌心。小狐狸试探性地舔了舔，突然眼睛一亮，“啊呜”一口咬住，两只前爪还扒着沙僧的手腕不放。
“哈哈哈！”猪八戒乐得直拍大腿，“沙师弟，你被讹上了！”
敖烈想把它抱回来，小狐狸却扭头“哼”了一声，毛茸茸的尾巴故意扫过他的下巴，继续窝在沙僧怀里啃果子。
唐僧忍俊不禁：“看来这小家伙记仇呢。”
孙悟空盘腿坐在石头上啃桃子：“活该！谁让你当年在女儿国把它寄存的桂花糕全吃了？”
“我那是帮它试毒！”敖烈急得去揪小狐狸的后颈皮，却被它一爪子拍开。小狐狸叼着最后半块蜜饯，灵活地窜到唐僧肩上，得意地晃着尾巴尖。
猪八戒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大师兄，你说咱们要是把这小祖宗养大......”
他搓着手嘿嘿笑，“等它恢复人形，是不是得管咱们叫师叔？”
孙悟空桃核“噗”地吐在他脑门上：“美得你！人家八百年前就是敖烈媳妇，轮得到你充长辈？”
夕阳西下，沙僧在溪边搭好帐篷。小狐狸吃饱喝足，正蜷在敖烈膝头打盹，突然被孙悟空用树枝戳了戳屁股。
“别装睡，”猴子咧嘴一笑，“从今晚开始特训。”
敖烈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突然一空。只见孙悟空拎着小狐狸的后颈皮，一个筋斗翻到瀑布上方：“第一课——避水诀！”
“等等！它现在——”
“噗通！”
小狐狸在空中划出完美的抛物线，直接栽进深潭。敖烈化作银龙就要冲过去，却被唐僧拦住：“悟空有分寸。”
水面“咕嘟咕嘟”冒了几个泡，突然“哗啦”一声，落汤狐艰难地扒住岩石。
它甩着毛上的水珠，冲孙悟空龇出尖牙，突然张嘴——
“阿嚏！”
喷了猴子满脸水花。
猪八戒笑得在地上打滚：“该！让你欺负小动物！”
夜深人静时，敖烈用体温暖干瑟瑟发抖的小狐狸。它委屈地把脑袋埋在他臂弯里，喉咙里发出幼兽般的呜咽。
“活该，”敖烈低头轻咬它的耳尖，“谁让你当时逞强断尾？”月光下，他指尖抚过那圈残缺的疤痕，“这次慢慢来，我等你长大。”
小狐狸抬头，琉璃般的眼瞳映着万千星河。它伸出粉色的舌头，轻轻舔了舔他手腕上那道陈年的龙鳞伤疤。
小狐狸舔完敖烈的伤疤，忽然浑身一颤，耳朵警觉地竖起。月光下，它那双琉璃般的眼瞳骤然收缩，死死盯住不远处的树丛。
“怎么了？”敖烈顺着它的视线望去，却只看到一片摇曳的树影。
下一秒，树丛里“哗啦”一声，窜出一只肥硕的野兔，嘴里还叼着半截人参果蜜饯——正是白天沙僧喂给小狐狸的那块！
“嗷！”小狐狸瞬间炸毛，从敖烈怀里一跃而起，闪电般追了出去。
“玉儿！等等！”敖烈急忙起身，可小狐狸已经追着野兔消失在夜色里。
他刚要追上去，身后却传来孙悟空懒洋洋的声音：“慌什么？让它练练腿脚。”
敖烈回头，只见孙悟空翘着二郎腿躺在树杈上，手里还捏着半个啃剩的桃子。
“大师兄！它现在灵力不稳，万一遇到危险——”
“危险？”孙悟空嗤笑一声，随手把桃核一弹，“啪”地打中不远处鬼鬼祟祟的猪八戒，“最大的危险不就是这呆子吗？”
猪八戒捂着脑门“哎哟”一声跳出来：“大师兄！我、我就是出来起夜！”
孙悟空翻了个白眼：“起夜带着九齿钉耙？”
猪八戒讪笑着把钉耙往身后藏：“这不是……怕有野兽嘛！”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小狐狸尖锐的“嗷呜”声。
敖烈脸色骤变，瞬间化作银龙腾空而起。
孙悟空也一个筋斗翻上半空，火眼金睛金光暴涨：“不好！这蠢狐狸撞上幻境裂缝了！”
树林深处，小狐狸正龇牙咧嘴地对着一个扭曲的空间裂缝低吼。
裂缝里黑雾翻涌，隐约可见无数双猩红的眼睛闪烁。那只野兔早已吓得瘫软在地，蜜饯掉在一旁。
“笨蛋！快退后！”敖烈俯冲而下，龙爪刚要抓住小狐狸，裂缝里突然伸出一条布满吸盘的触手，“嗖”地卷向它的后腿。
千钧一发之际，金箍棒破空而来，“砰”地砸在触手上。黑血四溅，触手吃痛缩回。
孙悟空凌空而立，狞笑道：“哪来的小妖怪，敢动你孙爷爷罩着的狐狸？”
裂缝里传来沙哑的怪笑：“齐天大圣？不过是被驯服的猴子……”
“放屁！”孙悟空暴怒，金箍棒瞬间暴涨百丈，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砸向裂缝，“俺老孙让你看看，什么叫！”
“轰——”
地动山摇间，裂缝被硬生生砸成碎片。然而黑雾并未消散，反而凝聚成一张狰狞的巨脸，正是当年狮驼岭的青狮精！
“哈哈哈！没想到吧？”青狮精的幻影猖狂大笑，佛祖说你们必须重历八十一难，那我们就陪你们好好玩玩！”
尾音未落，四面八方同时裂开数十道空间缝隙，无数熟悉的妖怪幻影涌出——黄风怪、白骨精、红孩儿……
猪八戒拖着钉耙气喘吁吁地赶到，一看这场面差点晕过去：“娘诶！这是要开妖怪联欢会啊？”
唐僧和沙僧也匆匆赶来。佛珠悬浮在唐僧掌心，散发出柔和的金光：“悟空，这些是……”
“假的！都是幻境捏出来的冒牌货！”孙悟空金箍棒横扫一片，却见那些妖怪破碎后又迅速重组，“但打不死就很烦！”
小狐狸突然跃上一块岩石，仰天长啸。它的周身泛起莹白光芒，残缺的尾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敖烈震惊地看着它：“玉儿？你……”
白光中，小狐狸的身形逐渐拉长，最终化作一名红衣女子虚影。她抬手轻点，一道纯净的灵力注入敖烈的眉心。
“敖烈，”她的声音空灵如风，“我们的劫，从来不在八十一难……”
青狮精的幻影突然惨叫一声，像是被什么灼伤般剧烈扭曲：“不可能！你怎么能——”
红衣女子微微一笑，袖中飞出无数狐火，将妖怪幻影尽数焚毁。
最后一刻，她回头深深看了敖烈一眼，身形再度消散，变回那只小小的白狐，虚弱地跌落下来。
敖烈飞身上前接住它，发现它尾巴的伤疤处，新生的绒毛泛着淡淡的金芒。
孙悟空收起金箍棒，难得严肃地摸了摸下巴：“有意思……看来有人比我们更想破这个局。”
猪八戒凑过来，戳了戳小狐狸的耳朵：“它刚才是不是……”
“闭嘴，呆子。”孙悟空一把拎起他的耳朵，“今晚的事，谁都不准说出去。”
夜色渐深，月光洒在沉睡的小狐狸身上，那圈金芒如呼吸般微微闪烁。
远处的山巅，一道模糊的身影静静伫立，手中的玉净瓶泛起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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