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内气氛凝滞。凯洛斯灌下几口水，喘息稍定，但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惊惶并未完全褪去。顾星宇抱臂靠在墙边，眼神在凯洛斯和慕昭曦之间来回扫视，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麻烦感。
“所以，”顾归率先打破沉默，下巴朝凯洛斯抬了抬，“副首领大人不在你的‘遗落之民’堡垒里待着，跑到京都这龙潭虎穴里演哪出流浪记？还精准地撞到了我们这位‘热心’的慕仙子手里？”
凯洛斯放下水杯，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他避开顾归略带讥讽的目光，看向慕昭曦，声音沙哑：“莫守岳首领…他同意我来找你。镇子的防御工事和前期侦查已经基本完成，但我们缺少…高层次的信息和战力。我们需要知道天上的那些，”他指了指天花板，意指苍穹之外，“下一步到底想干什么。莫首领认为，你是少数可能既愿意、又有能力帮我们弄清楚这一点的人。”
慕昭曦沉默着。磐石镇的实验室、张岚的态度、被关押的卫寒碣、京都暗流涌动的局势……如今再加上凯洛斯带来的、关于一个反抗据点的信息和请求。碎片越来越多，但拼图的全貌依旧模糊。
“你们有什么依据认为他们近期会有异动？”慕昭曦问，语气平静。
“痕迹。”凯洛斯深吸一口气，“最近几个月，靠近极北荒原和高空云层的能量乱流异常活跃，虽然很微弱，但和我们母星舰队进行大规模空间跃迁前的征兆有相似之处。而且，我们修复的部分侦察设备，也捕捉到了一些…非本世界的高速移动信号，一闪即逝，无法锁定。”
他顿了顿，补充道：“那个废弃研究室里留下的资料很少，但提到过一个代号‘深空之眼’的早期预警计划，似乎就是针对大规模星际入侵的。我们怀疑，月靖远那种疯子，绝不会满足于上次的失败。沃里安…”提到这个名字，凯洛斯的表情扭曲了一下，混杂着恨意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更是一个不可预测的变数。”
顾归哼了一声：“月靖远…那个喜欢把活人拆开再拼起来的变态？他的家族在星舰议会里势力根深蒂固。如果是他主导新一轮入侵，麻烦就大了。”
慕昭曦沉吟片刻。凯洛斯带来的信息与她内心的隐忧不谋而合。张岚的支持、权限的提升，或许正可以用来获取更多官方层面的监测数据，但那些数据是否可靠、是否被篡改，犹未可知。而凯洛斯他们那种源自异星科技本身的观测手段，或许能提供一个截然不同的视角。
“你们如何观测？”慕昭曦问。
凯洛斯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我们修复了一台大型射电阵列的基础功能，但分辨率不够，需要…需要更精密的引导和能量加持。”他看向慕昭曦，又看了看顾归，“我们缺少一个能同时理解两个世界技术基础，并能进行…嗯，‘创造性’连接的人。”
顾归翻了个白眼：“我就知道没好事。说吧，又想让我怎么折腾？”
一个小时后。
安全屋那狭小的阳台上，景象变得诡异而……充满了一种破落科技般的奇幻感。
一台由废弃卫星天线锅（凯洛斯不知从哪个垃圾场淘换来、偷偷运进城的）、几面打磨得极其光滑的金属镜（慕昭曦用灵力切割塑形）、无数纠缠的电线、以及顾归从她藏匿的工具箱里翻出来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元件和一块超载运行的便携能源核心拼凑起来的“望远镜”，正颤巍巍地指向夜空。
它看起来摇摇欲坠，毫无美感可言，但三个不同世界来的“专家”却围着它，神情专注。
“频率校准再偏移0.3个标度，对准‘寂静深渊’区，那里是旧战场残留空间褶皱最密集的地方，如果有隐形舰船试图低速渗透，那里是最佳跳板点。”凯洛斯紧张地指挥着，手指在顾归临时编写的控制程序界面上快速滑动。
顾归嘴里叼着一根能量棒，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得出现残影，不断调整着参数，骂骂咧咧：“这破玩意儿的底层协议真是反人类…好了！锁定！能量输出稳定在临界点，再高这玩意儿就得炸给我们看。”
慕昭曦闭目凝神，双手虚按在那粗糙拼装的接收器上，精纯的灵力缓缓渡入，并非强行驱动，而是作为一种极其精妙的“润滑”和“放大器”，调和着不同科技体系元件间的排斥，并将那微弱信号的敏感度提升至极限。她的神识也顺着灵力的延伸，试图去捕捉那虚无缥缈的异常。
阳台上只剩下仪器低沉的嗡鸣和三人轻微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京都的霓虹灯光污染严重，正常的星空观测极为困难，但他们寻找的并非自然星光。
突然，控制屏幕上杂乱无章的信号噪声中，几个极细微、规律却异常的光点猛地跳动了一下！
“那里！”凯洛斯低吼一声，手指猛地指向屏幕某个区域。
几乎同时，慕昭曦也猛地睁开了眼睛，瞳孔中闪过一丝灵光：“感觉到了…非此世之物的空间扰动力场，很微弱，但在移动！”
顾归立刻将放大和追踪功能推到极致。模糊的图像经过层层算法增强，终于变得稍微清晰了一些——
只见在深邃的宇宙背景上，几艘造型流畅、带着明显异星科技风格的梭形小型舰船，正以一种悄无声息却又无比迅捷的方式，如同幽灵般滑过星空！它们似乎在进行某种编队巡逻或侦查任务，轨迹并非漫无目的。
而就在图像捕捉到其中一艘舰船侧面一个清晰的、代表月家家徽的诡异标志时，画面似乎触动了某种反侦察机制，猛地一阵扭曲，随即彻底消失，屏幕再次被雪花点占据。
“月家的快速侦查舰…”凯洛斯的声音干涩，带着深深的寒意，“他们果然已经渗透到这么近的距离了…”
顾归脸色凝重地放下能量棒：“这种型号…不是大规模作战用的，更像是尖兵和前哨。他们在画地图，找漏洞。”
慕昭曦缓缓收回灵力，脸色有些苍白。亲眼所见，远比猜测更令人心悸。和平的假象之下，战争的阴云已然再次悄然逼近。
而在那艘刚刚被捕捉到一瞬间影像的侦查舰主控室内。
沃里安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上刚刚闪过的、被未知源短暂锁定的警告提示，随即迅速隐去。他左眼那璀璨的、非人的粉色机械眼微微转动，流闪过一串复杂的数据流，右边被较长发丝遮掩的碧色眼瞳则深不见底。
他抬手，轻轻按了按太阳穴，那里皮下植入的芯片似乎因为刚才的波动而传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刺痛，提醒着他身为棋子的身份。
“报告情况。”他的声音冷静如常。
“指挥官，刚刚检测到来自行星地表的高强度、混合能量性质的短暂扫描，源头无法精确定位，已启动干扰规避。”下属报告。
“混合能量…”沃里安低声重复了一句，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任何温度，“看来，下面的小老鼠们，也不全是毫无还手之力。”
他目光投向主屏幕上那颗蔚蓝色的星球，眼神复杂。月靖远想要的是征服、掠夺和无数新鲜的“实验品”。而他沃里安，要借助这股毁灭的力量，先打破这个令他作呕的、僵化扭曲的星舰文明旧秩序，哪怕…代价是脚下这个同样孕育着希望和挣扎的世界。
“继续执行既定侦查路线。”他下令，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硬，“所有数据，同步传输给月靖远大人一份。”他特意加重了“大人”两个字，真是熟悉又。
左眼的粉色光芒，在阴影下，闪烁得愈发诡异。
他的布局，早已开始。而他自己，既是棋手，也是一枚随时可能被更强者碾碎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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