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女儿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如此突然、如此决绝地可能离开他的生命。这种可能性带来的恐惧,远比家族声誉受损、产业动荡更让他肝胆俱裂。
思绪在悔恨与后怕中越飘越远,穆卓云眼中弥漫的水汽终于承受不住重量,化作滚烫的泪珠,混合着冰凉的雨水,从眼角溢出,蜿蜒而下。
他痛苦地佝偻下腰,那一只掌控着博城经济命脉的手,此刻却无力地捂住了阵阵发紧、抽痛的胸口,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勉强支撑住即将崩溃的身躯。
然而,就在那压抑的呜咽即将冲破喉咙的前一刻——
“爸?你……你这是怎么了?”
一道带着清晰疑惑的清冷声音,如同穿透厚重乌云的月光,在不远处响起。
紧接着,是一阵轻灵的风息拂过,带来一丝熟悉的、若有若无的冰寒气息。
几缕银白色的发丝,随着主人的靠近,垂落到了穆卓云低垂的视线边缘,以及那张带着明显担忧的、绝美而苍白的脸庞。
“宁雪?!” 穆卓云听到这魂牵梦萦的声音,身体猛地一个激灵,如同被电流穿过。
他霍然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通红一片的眼睛,急切地、几乎是贪婪地看向声音来源处。当穆宁雪完好无损的身影真真切切地映入眼帘时,那悬在万丈深渊之上的心脏,才轰然落回了原处。
他下意识地、带着几分狼狈和掩饰,迅速用手掌抹过眼睛,试图擦去那些不争气的痕迹。
“你没受伤吧?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在略微缓过一口气,确认女儿真的安然无恙后,穆卓云那属于父亲的担忧立刻占据了上风,他上下打量着穆宁雪,连声追问。
但随即,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语气带上了明显的急切和疑惑,目光也下意识地向穆宁雪身后扫去,“那个……方先生呢?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他去哪里了?”
而穆宁雪勉强几乎来的笑容,在听到父亲追问方陌下落的瞬间,如同被寒风吹熄的烛火,缓缓地、彻底地落了下去。
她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完全辨析的复杂情绪——有担忧,有茫然,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中带着迷茫:
“我……不知道。他让我先回来……他自己,留下来断后了。”
她现在确实不知道方陌在哪里。
他可能已经凭借那神鬼莫测的手段,摆脱了那些恐怖妖魔的追击,悄然隐匿;或者……他此刻仍在某处,独自面对着如同潮水般无穷无尽的妖魔。
她的指尖微微发凉。
“啊?”
穆卓云听见女儿那低沉而带着不确定的回答,整个人顿时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着女儿脸上那难以掩饰的忧色,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安慰的言语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那个方陌,竟然选择了独自断后?面对那无穷无尽的兽潮,这几乎等同于……
他不敢再想下去,一种混合着感激、愧疚与无力感的复杂情绪堵在胸口。
然而,残酷的现实从不给人喘息之机。
就在部分市民以为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惊魂未定地相互安抚时——
一道炽烈夺目的光柱,毫无征兆地在博城那残破不堪的外城门外冲天而起!
它撕裂了昏暗的雨幕,如同逆行的流星,越升越高,直到在某个顶点轰然爆发,化作一颗令人无法直视的微型太阳,将那惨白而刺眼的光芒,毫不留情地投射进城内每一个角落,也刺入了所有抬头望天者的眼中!
**光耀!警戒信号!**
几乎与此同时,那些尚未在之前的混乱中完全损毁的城市广播系统,发出了夹杂着刺耳电流杂音的、断断续续却重复不断的播报:
“呜——请注意!呜——请注意!请博城全体市民……立刻……前往安界内部避难!重复!请博城全体市民……立刻前往安界内部避难!呜——”
这广播声如同死亡的倒计时,瞬间击碎了人们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安界之内,已经相对安全的人群中爆发出的骚动和恐慌的哭喊。
而那些尚且滞留在安界之外、正朝着安全区域艰难跋涉的人们,则彻底陷入了绝望的疯狂!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不顾一切地向前冲挤,秩序瞬间崩塌,哭喊声、咒骂声、推搡跌倒声混成一片。
但这混乱并未持续太久。
“踏!踏!踏!”
沉重而整齐的步伐声,如同密集的战鼓,从各个街巷、路口传来。一队队身着墨绿色军装、尽管军服上沾满污渍与血痕,眼神却异常坚定的士兵,迅速而有序地出现在混乱的人群前方。
他们并没有过多言语,只是用身体组成一道道人墙,强行分割开失控的人流。一部分士兵大声呼喊着,引导、甚至是半强制地推扶着那些惊慌失措的市民,朝着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边的安界入口涌去。
然而,更多的士兵——在与逃难人群逆向而行的军官简短有力的手势命令下,毫不犹豫地转身,迈开步伐,朝着广播声来源的方向,朝着那光耀升起的、危机最前沿的城墙缺口与外城区,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他们的背影,在凄风苦雨中,与那些仓皇奔逃的人流形成了最鲜明、最残酷的对比。
穆卓云死死攥着女儿的手,看着那些逆流而上的年轻身影,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
穆宁雪冰蓝色的眼眸中也倒映着那些奔赴死亡的军人的背影,她反手握紧了父亲颤抖的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而就在那些士兵刚刚奔上混乱不堪的主干道,组织疏散人群、构筑临时防线不久——
一道璀璨夺目的青色华光,如同撕裂阴霾的曙光,以惊人的速度自遥远的天际疾掠而来!那光芒是如此耀眼,蕴含着强大而熟悉的风系魔能波动,瞬间吸引了地面上所有士兵和市民的视线。
当那些脸上原本带着悲怆与决死之志的士兵们,看清那青色魔法光芒中包裹着的人影轮廓时,他们眼中的绝望和沉重,如同被阳光驱散的乌云,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狂喜的激动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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