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星话锋一转，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曹厂长，在我做决定前，必须确‘工业油漆’事件。”
曹金飞瞬间激动起来，脸色涨红：“绝对不是！那是赤裸裸的诬陷！我们的美容霜虽然工艺老，但用料绝对扎实安全！是因为我们当时新推出的一款润色霜，效果和口碑都很好，直接威胁到了当时刚进入海城的艾薇儿粉饼的市场。他们竞争不过，就使了下作手段，找人散播谣言，说我们用了工业油漆……我们澄清过，但没人信，声音太小了……”
其实来之前，苏晚星已经让王磊调查过，捋清当时是艾薇儿粉饼开拓市场的时候，苏晚星便有了几分了然。
此时看着曹金飞悲愤的样子，苏晚星心中有了底。
她甚至拿起桌上仅存的一盒样品，仔细查看质地，蘸取少许在手背试用，其润色和遮瑕效果，让她心中一动。
这产品理念，竟隐约契合了未来会风靡的bb霜，只是工艺和概念亟待升级。
“我相信您，曹厂长。”苏晚星放下样品，语气肯定，“这恰恰证明了我们产品的潜力。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觉得，我们必须夺回市场话语权，但这需要钱，大量的钱。”
最终的谈判变得异常艰难。
苏晚星摆事实、讲道理，将市场困境、重塑品牌的巨额投入、团队优化的成本逐一分析，语气始终冷静而坚决。
曹金飞据理力争，但面对残酷的现实和苏晚星清晰的逻辑，底气越来越不足。
双方你来我往，价格僵持不下。
会议室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曹金飞对苏晚星压下的价格极其不满，而苏晚星则基于市场现实和巨额后续投入，寸步不让。谈判陷入了僵局，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苏晚星忽然话锋一转，打破了僵持的局面。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却并不带攻击性，直接抛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曹厂长，我有一个疑问，希望您能坦诚相告。”她顿了顿，清晰地说道，“据我所知，之前也有外资背景的公司接触过您，开出的条件，至少在收购价格上，想必比我优厚得多。既然如此，您为什么宁愿在这里与我这个‘压价’的年轻人艰难拉锯，也没有选择将厂子卖给他们，换取一个更轻松、更优渥的结局呢？”
这个问题如同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让曹金飞猛地一怔。
他脸上的愠怒和固执瞬间凝住，随即慢慢转化为一种更为复杂、掺杂着痛心与不甘的神情。他没想到苏晚星会知道这件事，更没想到她会在这种僵持时刻直接点破。
他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和罕见的激动：“是…是有过。艾薇儿，还有另一家代理国外牌子的公司，都派人来过。价钱…是给得比你高。”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压下胸腔里的某种情绪：“但是苏总，我曹金飞在这个厂子干了大半辈子！我不是没打听过，那些被外资收购的厂子，后来都怎么样了！城西的百芳雪花膏，多好的老牌子，被收购后怎么样了？生产线停了，牌子被雪藏了！他们看上的根本不是什么老工艺、老配方，他们就是要我们的渠道、我们的生产名额，然后把我们自己的东西彻底弄死，给他们自己的洋牌子腾地方！”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手指不由自主地重重敲在桌上那盒略显陈旧的美颜霜样品上：“我们的美颜霜！只是被人泼了脏水！它的底子是好的！是那些老师傅、还有我后来投入心血组建的团队一点点琢磨出来的！它或许不够时髦，但它管用啊！我要是把它卖给外国人，那不就是亲手把它送进坟墓吗？我看着它被锁进库房，再也见不到天日？我…我做不到！”
这番几乎是低吼出来的话，充满了悲壮和不甘，瞬间揭示了这位看似陷入绝境的厂长内心最深沉的坚持。他不是不想救活厂子，而是无法接受以“毁灭”的方式被“救赎”。
会议室里其他的厂干部们也纷纷低下了头，气氛变得沉重而肃穆。
苏晚星肃然起敬。她之前的策略完全基于商业逻辑，而曹金飞这番近乎宣泄的坦白，让她看到了对方沉重价格标签之下，那份对品牌传承近乎执拗的责任感。
这不是讨价还价的筹码，而是一个老厂长的底线和风骨。
她脸上的神色变得无比郑重，之前的商业博弈感悄然褪去。
她放缓了语速，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而有力：“曹厂长，谢谢您的坦诚。我明白了。那么也请您相信我，我站在这里和您谈判，压价是因为我必须要为后续重塑品牌、打舆论翻身仗留下足够的弹药，而不是为了榨干它的最后价值。”
“我想要的，和那些外资不一样。我和您一样，希望看到它活下去，并且要活得更好，要焕发新颜，要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地回到商场柜台，甚至有一天，能和那些外资品牌放在同一个货架上，让消费者自己去比较、去选择。这才是我收购的最终目的。”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厂领导：“我的报价和承诺不变。但我希望您能理解，这背后不是轻视，而是基于让它活下去、并且赢得更长远未来所必须做出的现实规划。”
长时间的沉默。
曹金飞靠在椅背上，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在刚才那番话中用尽了。他看了看身旁几位同样面色凝重的老伙计，彼此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最终，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疲惫，却也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松动： “苏总……你……让我再想想。和厂里的老兄弟们，再商量商量。”
最终，在经过又一夜的艰难权衡后，曹金飞打来了电话，同意了苏晚星的方案。
驱动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或许不仅仅是商业逻辑，更是苏晚星所展现出的、与外资截然不同的那份对品牌未来的尊重和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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