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渊的目光如同被灼烧般，艰难地从林枫身上移开，重新落回维生舱中妻子那张苍白却依旧柔美的脸上。
他颤抖的手指一遍遍无意识地描摹着冰冷的舱壁轮廓，仿佛那是连接他与现实世界唯一的、脆弱的纽带。维生舱内淡金色的液体微微波动，映照着他憔悴不堪的倒影。
“枫儿…苏小姐…”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耗费着他巨大的气力，“我知道…眼前的这一切，我现在的样子…很难让你们不把我当作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或者…背叛一切的罪人。”
他发出一声极尽苦涩的嗤笑，充满了自嘲与绝望。
“但真相…往往比表象更复杂，也更…残酷。对我而言，踏入这条不归路，并非为了家族的财富或权势，而是因为…我早已别无选择。”
他深吸了一口灼热且充满能量碎屑的空气，眼神变得空洞，陷入了那段他不愿回忆却日夜折磨他的过去。
“一切…都要从大约一年前说起。”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沉重的回溯感，“一次尝试沟通家族记载中更深层地脉、寻求突破的秘法仪式，发生了灾难性的意外…那股被引动的力量…古老而狂暴，远超我们的预估和掌控…我作为主祭者，首当其冲…”
他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眼中涌起巨大的痛苦和后怕。
“是她…婉清…枫儿的母亲…”
林文渊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楚与一丝奇异的敬畏，“她…她与你一样，苏小姐，也姓苏。”他看向苏小小，眼神复杂，“她并非普通人。她出身自一个极其隐秘、早已避世不出的古老秘宗——‘灵栖苏氏’。这一脉的女子，似乎天生就与天地灵韵有着超乎常人的联系，灵觉敏锐，甚至…拥有某种程度的‘承载’与‘转化’之力。娇娇姑娘那卓越的灵媒体质，或许也与此脉遥远同源，只是分支不同，表现形式各异。”
苏小小心中一震，与苏娇娇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她们从未想过，林枫的母亲竟然与她们有着这样深远的渊源。
“在那一刻，婉清她察觉到了毁灭性能量的爆发，毫不犹豫地…推开了我…”
林文渊的声音带上了哭腔，眼泪无声滑落，“她动用了‘灵栖苏氏’血脉中最本源的力量…那并非攻击或防御，而是一种…自我牺牲式的‘容纳’与‘净化’。她试图将那股狂暴的能量引入自身，凭借特殊的体质将其化解…”
“但她低估了那股力量的可怕…”
他的话语被哽咽打断，“后果…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她的生机经络被彻底撕裂堵塞，灵魂核心受到无法逆转的湮灭性创伤，陷入了最深沉的…魂寂状态。现代医学毫无意义，就连我动用林家所有秘传的续命之法，甚至暗中求助了一些地府的关系，也收效甚微…她仅剩最后一缕微弱的生命之火，依靠林家一件传承古玉和我不惜代价输入的功力勉强维系，但依旧在一点点…不可逆转地黯淡、消散…”
“为了救她…”
林文渊的声音因痛苦而扭曲，“我动用了林家所能调动的一切流动资金，在全球范围内疯狂求购各种续命奇珍、寻求隐世高人出手、尝试各种或正或邪的古老秘术…那是一个无底洞！短短几个月，庞大的资金链几乎断裂，这才导致了半年前，林氏集团那场突如其来、几乎致命的‘财务危机’！”
林枫身体一震，这正是他之前调查到的疑点！原来危机的根源在于此！
“就在林家摇摇欲坠，我山穷水尽，濒临彻底绝望的时候…”林文渊的语气变得艰涩而冰冷，“他们…窃天盟的人，如同嗅到腐肉的秃鹫，精准地找上了我。”
“他们提出了一个…恶魔的交易。”
他惨笑道，“他们承诺，可以立刻注入一笔巨额的、‘干净’的资金，帮助林氏瞬间渡过表面上的财务危机，稳住局面，避免引起外界更深度的调查和窥探。而条件是…林家必须与他们合作。”
“他们展示了…真正的目标——天道碎片。”
他的目光投向悬浮于维生舱之上的火只之钥，眼中闪过狂热与恐惧交织的光芒，“他们妄图集齐四枚碎片，行那‘窃天’之举。但他们告诉我，四枚碎片力量各异。而这‘火只之钥’，蕴含的正是‘毁灭与再造’、‘涅盘重生’的极致法则之力！他们声称，唯有这种层次的力量，才能逆天改命，重塑生机，将婉清从魂寂中彻底拉回来！”
“我知道他们是什么东西…我知道与魔鬼做交易的下场…我知道这会让林家百年基业染上永远无法洗刷的污点…”
他的眼泪汹涌而出，“但我没有选择了…枫儿…我真的没有选择了！那笔救急的资金是饵，而救回婉清的希望…哪怕是魔鬼给予的渺茫希望…是让我无法拒绝的钩！”
“所以…我签下了那份灵魂契约。”
他闭上眼，仿佛被无尽的疲惫吞噬，“表面上，林氏集团度过了危机，甚至更加‘繁荣’；暗地里，林家成为了窃天盟的爪牙——提供他们所需的庞大世俗资源、部分他们感兴趣的古老风水秘术知识、以及…像西山矿区、乃至这条连他们都不知道的家族秘径所在地这样的特殊地点，协助他们寻找和获取天道碎片。而他们…则承诺在得到‘火只之钥’后，优先用来救治婉清…”
“我无时无刻不在煎熬…”
他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我深知罪孽深重，所以…我才试图留下一些后路。我默许甚至暗中推动枫儿你接触地府，希望万一我失败了，林家不至于彻底断绝…我得知苏小姐的存在和特殊命格后，主动归还了那枚碎片…”他看向苏小小，眼中有一丝复杂的歉意，“那既是对窃天盟背后那‘古老存在’的一种微小反抗，或许…也算是一种投资，或者说…赎罪。我希望…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看在这点情分上，你们能…”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他甚至没有真正严厉追究林枫的“背叛”，其中未必没有存着一丝纵容和期望。
“金魃之前四处活动，制造混乱，甚至与你们冲突，都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让所有人都以为‘火只之钥’尚未现世，为他们在此地安心布置祭坛、转化能量争取时间…”
林文渊的声音充满了苦涩，“只是他们没算到…苏小姐你的成长如此之快，竟能重伤金魃…逼得他不得不提前退回这里，借助‘火只之钥’的力量疗伤，也打乱了他们原本的计划…”
他抬起头，泪流满面地看着林枫和苏小小，眼中充满了无尽的爱、悔恨和一种近乎崩溃的哀求：“枫儿…苏小姐…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的罪孽…罄竹难书…我没有资格求你们原谅…我只是…只是想救婉清…我只是想…让她活过来…我…”
他的话语哽咽在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呜咽和绝望的颤抖。
巨大的祭坛上，邪异的符文缓缓流转，抽取着地脉的力量，维系着维生舱中微弱的生机，也映照着一个被爱与责任、罪恶与绝望彻底压垮的男人。
真相层层揭开，交织着家族的宿命、血脉的联系、残酷的交易与一个男人在绝境中艰难维持的、微弱如星火的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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