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刚透进殿角,陈砚正站在案前。郑无咎被押上来时,脚步拖着地,镣铐刮出短促的响声。他抬头看了陈砚一眼,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陈砚没问话。他在等浑天仪的指针动。
昨夜地下震动之后,他把陨石碎片留在仪器底盖里,没有归还密库。那东西还在微微发烫,贴在袖中,像一块活的骨头。
韩谈站在门外,低声说:“影密卫清点了地道尸体,那些死士身上没有伤口,但内脏全黑了。”
陈砚点头。这不是普通战士。是变了的人。
话音未落,宫墙外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铁器砸在肉上。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节奏越来越快。守兵的喊声断在半空,没人再出声。
章台宫前的玄甲军列阵迎敌,盾牌刚举成墙,一道人影冲破烟尘扑来。那人没穿甲,赤着上身,皮肤下有紫光游走。他一拳砸在盾面上,整面青铜盾裂成三块,持盾士兵飞出去五步远,落地时脖子歪成奇怪的角度。
又一个冲上来,双手抓住一名甲士的头盔,直接撕开,血喷在石阶上。
三百人从地底涌出,动作一致,眼睛泛着淡紫色。他们不喊,也不退,只往前压。玄甲军的长戈刺进他们身体,拔出来时带不出多少血,伤口闭合得极快。
陈砚后退半步,靠住案几。他摸了摸袖中的浑天仪,指尖触到那块陨石碎片。它比刚才更烫了。
云姜从侧廊跑进来,药箱摔在地上也没管。她抽出听诊器,贴在一个被绊倒的辐射者颈侧。指针剧烈晃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心率超过三百。”她抬头看陈砚,“肾上腺素失控,他们在找什么……不是杀你,是来找源头的。”
陈砚盯着那个离他最近的辐射者。那人停在三步外,胸口起伏,瞳孔缩成一条线。他抬起手,掌心朝上,像是在感应什么。
云姜收回听诊器,低声说:“他们的体温比常人高十二度,血液里有金属颗粒。骊山那次瘟疫,我就见过这种症状——那是陨石辐射引发的变异。”
陈砚没回应。他在想骊山地宫那天的事。那时他碰到了一块从天而降的黑石,手掌灼痛,眼前闪过错乱的画面:星轨偏移、铜鼎自鸣、有人用古语念着一段咒文。后来那石头碎了,只剩一小块嵌进浑天仪底座。
现在这块碎片在他袖子里发烫,和那些人的频率一样。
一个辐射者突然暴起,直扑殿前。他跳过尸体,落地时膝盖没弯,像是不知道什么叫缓冲。拳头带着风砸向陈砚面门。
陈砚没躲。
他在最后一刻把手按在浑天仪上,手指穿过缝隙,触到那块陨石碎片。
剧痛从指尖炸开,顺着手臂往上爬。他的视野变暗,又猛地亮起。耳边响起低频的嗡鸣,像是某种古老机械启动的声音。身体里的血像是被重新煮沸,每一根骨头都在震。
但他站住了。
那拳打在他掌心。
没有后退,没有骨折。他的手稳稳接住了这一击。
两人僵持一秒。辐射者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肌肉抽了一下。
“你……也是?”他说。
陈砚没回答。他感觉到对方体内有一股能量在流动,和自己袖中那块碎片的震动完全同步。就像两块磁石靠近,开始互相牵引。
他反手一压,掌心发力。
那人的手臂突然僵直,整条胳膊的肌肉绷到极限,青筋暴起。他张嘴想叫,却发不出声音,膝盖不受控制地弯下去,单膝跪在石板上。
其余辐射者同时停下动作。他们转头看向这边,眼中的紫光闪烁不定。
陈砚松开手,那人瘫倒在地,呼吸急促,但没再动。
云姜蹲下去检查,手指搭在他手腕上。“神经传导被压制了,”她说,“像是某种信号干扰。”
陈砚走到殿心,把浑天仪放在案上。他一手按住仪器,一手撑在案沿。
“我不是胡亥。”他说,“也不是你们的同类。”
他顿了一下,声音沉下来。
“我是这帝国的主人。”
话落瞬间,浑天仪底盖里的陨石碎片亮了一下。紫光顺着铜盘纹路蔓延,在空中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
所有辐射者同时震颤。他们的眼神变了,敌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敬畏。有人慢慢跪下,有人低头避开视线,没人再往前一步。
云姜站起身,退到殿角。她看着陈砚的手还按在案上,指节发白,额角有汗滑下来。他知道觉醒不是轻松的事,那种痛会往骨髓里钻。
但她没上前。她只是把听诊器收进药箱,顺手摸了摸发间的银簪。
陈砚转头看她。“这些人,还能恢复吗?”
“要看他们接触陨石多久。”她说,“短则三天,长则永久。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能感知彼此的存在。就像蜂群里的工蜂,只要有一个找到王,其他的都会跟着低头。”
陈砚沉默片刻。他想起冯去疾在牢里说的话:“我们不在明处,也不在暗处。我们在‘变’里。”
原来“变”是这个意思。
他拿起浑天仪,打开底盖,取出那块陨石碎片。它还在发热,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像是内部有什么要破壳而出。
“把俘虏分开关押。”他对门外说,“每人一间密室,不准见面,不准传话。”
韩谈应了一声,带人进来押走辐射者。
最后一个被拖走时,回头看了陈砚一眼。那眼神不再是攻击性的,而是带着某种确认。
陈砚把碎片放回浑天仪,扣上盖子。
云姜走到他面前,声音很轻:“你刚才用了它的频率压制他们。但你也暴露了自己。他们会知道你不一样。”
“我知道。”他说。
“那你不怕他们联合起来?”
“怕。”他说,“所以我要比他们更早掌握规则。”
云姜没再说话。她转身要走,却被叫住。
“你爷爷当年研究这种变异,是不是也试过接触陨石?”
她脚步一顿。
“他死了。”她说,“就在试验当天。”
陈砚看着她背影。
“那你为什么还要继续?”
她回头,眼神平静。
“因为我想知道,人变成这样,到底是为了毁灭,还是为了进化。”
殿外传来脚步声,新的甲士换岗。晨光落在门槛上,照出一道斜线。
陈砚站在原地,手里握着浑天仪。
碎片的热度还没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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