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后台的入口,如同巨兽贪婪张开的咽喉,幽暗、深邃,散发出陈年灰尘、腐败油彩以及一种冰冷的、属于归墟的虚无气息。前厅震耳欲聋的怨灵咆哮与能量碰撞声,在此处变得沉闷而遥远,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
王平和魏子腾冲破那层无形的界限,踏入了一个光怪陆离、时间仿佛彻底停滞的诡异空间。
这里并非现实中的后台,而是被规则扭曲后形成的、更加混乱的镜像。
无数面大小不一、布满裂纹的化妆镜以违背物理规律的角度悬浮在空中,镜中映照出的不是他们的倒影,而是无数个不同年代、不同剧目的后台片段——伶人描眉画眼、班主大声呼喝、龙套匆忙换装……这些历史的残影如同破碎的胶片,无声地快速闪回,交织成一幅令人头晕目眩的时空万花筒。
地面上杂乱堆放着各种戏服、盔头、道具刀枪,但它们都呈现出一种半虚幻的状态,时而凝实,时而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
空气中弥漫的怨念杂质比前厅更加浓郁,但其中混杂的那股归墟特有的、旨在“控制”与“抽取”的冰冷规则之力,也愈发清晰可辨。
“能量源在更里面!”魏子腾紧盯着探测器,屏幕上的指针剧烈颤抖,指向这片混乱空间的最深处,“但这里的空间结构是碎的!小心,别掉进时间缝隙里!”
王平强忍着无数历史残影对精神的冲击,将“真实视界”聚焦,努力分辨着那些看似杂乱的规则丝线。他必须找到连接云老板执念核心与归墟控制节点的那个“线头”。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悬浮的化妆镜,突然,一面格外古旧、边框雕刻着繁复凤凰纹路的梨花木镜框,吸引了他的注意。
与其他镜子闪烁的历史片段不同,这面镜子中凝固着一个相对稳定的景象——一张红木梳妆台,台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和头面首饰,虽然蒙着厚厚的灰尘,却依然能看出其昔日的精致。
镜中倒映出的,正是云老板那张哀婉决绝的面容,只是此刻显得更加平静,仿佛在静静等待。
更重要的是,王平右臂的污染印记和胸前的定魂罗盘,都对这面镜子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是这里!”王平快步上前,手掌缓缓贴上冰凉的镜面。
共情力如同水银泻地,无声地融入镜中。这一次,没有汹涌的情感洪流,而是如同开启了一个尘封的、私密的记忆匣子。
他“看”到了云老板——真实的云霓裳,并非舞台上光芒四射的名伶,而是深夜戏散人静后,独自坐在梳妆台前的孤独女子。
她轻柔地卸下繁重的头饰,用细棉布蘸着特制的花露,一点点擦去脸上浓重的油彩,露出底下那张清丽却难掩疲惫的真容。
镜中的她,眼神不再是杜丽娘的哀怨或杨贵妃的妩媚,而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与脆弱。
他的感知顺着她的目光,落在了梳妆台最显眼的位置——一个打开的古朴樟木衣箱。箱内,一套华美绝伦、流光溢彩的凤冠霞帔静静地躺在猩红色的丝绒衬垫上。
那不是普通的戏服,凤冠上的珍珠颗颗圆润,点翠羽毛色泽鲜活欲滴,霞帔刺绣的凤凰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振翅高飞。整件戏服散发着一种古老而强大的灵性波动。
记忆画面流转:云老板伸出颤抖的手,无比珍爱地抚摸着这套戏服,眼神中充满了近乎虔诚的热爱。
这戏服,是她家族代代相传的宝物,据说是前朝某位传奇贵妃赐予她先祖的赏赐,蕴含着非凡的意义与力量。
她一生最辉煌的演出,都是穿着它完成的。它不仅是戏服,更是她的根,她的魂,她与古老艺术传统连接的纽带。
画面陡然切换到那个绝望的夜晚!烈火熊熊,浓烟刺鼻!云老板没有像普通人一样试图逃生,而是在烈焰焚身的剧痛中,做出了一个疯狂而决绝的举动——她扑向那个衣箱,用尽最后力气,将这套视若生命的凤冠霞帔紧紧抱在怀里!
“我的戏……不能就这么完了……就算死……也要死在台上……穿着它……”
滔天的执念、对艺术的爱、对背叛的恨、对永恒的渴望,在生命之火熄灭的瞬间,与她怀中那件本就蕴含灵性的古老戏服产生了匪夷所思的融合!
她的灵魂没有消散,也没有简单地附着于物,而是化作了戏服的一部分,或者说,戏服成了她新的、承载无尽执念的躯壳!
“原来……如此……”王平心中巨震,终于明白了云老板存在的本质!
她不是附着在镜子或舞台上的幽灵,她就是那套凤冠霞帔本身!那套戏服,才是“永不散场的戏”真正的核心载体!
舞台上那个“杨贵妃”的幻影,不过是戏服力量结合剧院规则投射出的表象!而归墟想要的,恐怕也正是这件能够承载并放大“演绎”执念的古老法器!
就在王平窥破真相的刹那,镜中的景象猛地波动起来!梳妆台前云老板的残影骤然转身,那双眼睛穿透镜面,死死地盯住了王平!
不再是之前的哀婉或希冀,而是充满了被看穿秘密后的惊恐、愤怒,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你……看见了……”一个冰冷而尖锐的意念,直接刺入王平的脑海,“你看见了……我的‘真身’……”
整个后台空间剧烈震荡!所有悬浮的镜子瞬间破碎!那些历史的残影发出尖锐的嘶鸣,化作一道道黑色的流光,疯狂地涌向那面梨花木镜框!戏服、道具也如同活了过来,散发出浓郁的怨气,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平哥!怎么回事?!”魏子腾大惊失色,举起能量手枪对准周围蠢蠢欲动的诡异物品。
王平猛地收回手,脸色难看至极:“我触碰到她的核心秘密了!她……她不是人,她的执念和一件古代戏服融合了!归墟的目标可能就是那件戏服!”
话音未落,那面梨花木镜框爆发出刺眼的血红色光芒!云老板那混合着无尽悲伤与疯狂的声音,如同宣告般,响彻整个后台:
“既然看见了……那就留下来吧……成为这出戏……唯一的、真正的观众!永远……陪着我的‘霓裳’!”
一股无法抗拒的、带着强烈束缚意志的力量,如同无数根无形的丝线,瞬间缠绕住王平,将他猛地拉向那面血光弥漫的镜子!
魏子腾想要阻止,却被几件飞来的道具刀枪逼退。
光芒一闪,王平的身影消失在镜中。
镜面上,只留下云老板那张带着诡异微笑、却又流着血泪的脸。
窥破真相的代价,是被拉入更深的戏梦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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