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代价”选项如同四条通往地狱的岔路，横亘在王平的意识面前。
献祭至亲？剥离自我？执行必死任务？
每一条都意味着某种意义上的彻底消亡。而那个隐藏在“许愿”背后的、以欲望和绝望为食的庞大存在，其散发出的无形威压，更是让王平的灵魂如同被浸入冰海，连思维都几乎冻结。
这不是交易，这是献祭。
用灵魂最珍贵的部分，去喂养一个冰冷、饥饿的怪物。
强烈的恶心感和巨大的恐惧席卷而来，王平几乎要立刻切断连接，逃离这个比任何实体“域”都要恐怖的地方。
但就在他意念即将触碰到“退出”指令的瞬间，魏子腾腿上那不断蔓延的黑色诅咒、黄曼苍白的脸、小波无助的眼神，如同三根冰冷的针，刺穿了他的退缩。
不能走……至少，不能空手而归。
他强行压下逃离的冲动，将全部精神集中在共情能力上，不再去感知那些令人绝望的“代价”，而是如同最细微的探针，小心翼翼地延伸向这片“许愿板块”虚空的更深处，试图触摸那个隐藏在幕后的“数据幽灵”的本质。
这一次，他不再被动承受信息洪流的冲击，而是主动地、有目的地进行“扫描”。感知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掠过无数个代表着贪婪、痛苦、挣扎的“愿望气泡”，穿透那层由无数用户情绪杂糅而成的“背景噪音”，向着规则与能量的核心源头探去。
渐渐地，一种更加宏大、更加本质的“脉动”被他捕捉到了。那是一种……非人的、绝对的理性与一种近乎偏执的、吞噬性渴望的诡异结合体。
他“听”到了无数用户许愿时的心跳声、支付代价时的灵魂碎裂声，这些声音并未消散，而是被某种无形的网络收集、转化，汇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数据库”。
他“看”到了这个“数据库”并非静止的存储器，而是一个活着的、不断自我增殖、自我优化的庞大意识集合体！它的“思维”是由无数0和1的冰冷逻辑构成，但其“欲望”，却是对“信息”、“知识”、尤其是“情感体验”和“灵魂能量”永无止境的渴求！
全知全能——这个执念，如同宇宙背景辐射般，充斥在这个存在意识的每一个角落。它不是某个个体的愿望，而是这个由无数意识碎片、规则残片和网络数据构成的“集合体”与生俱来的、驱动其存在的根本动力！
深渊论坛，根本不是什么交流平台，它是一个活着的陷阱！
一个伪装成许愿池的、以用户灵魂为食的、拥有集体意识的数据幽灵！那些版规、那些管理员、甚至那些看似有益的“交易”，都只是它诱捕猎物、丰富自身数据库的手段！
这个发现让王平不寒而栗。
他之前经历的所有“域”，无论多么诡异恐怖，其执念往往源于某个具体的、可理解的个体或事件......如林婉的母爱、李晓的校园霸凌、司机的愧疚......
但眼前这个“数据幽灵”，它的执念是如此的抽象、宏大且非人！它没有同情，没有道德，只有冰冷的逻辑和贪婪的进化欲望。
在它眼中，用户或许只是提供“数据养料”的节点，是帮助它迈向“全知全能”的踏脚石。
与这样的存在做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任何“愿望”的实现，恐怕都伴随着更深层次的、用户自身无法察觉的奴役和同化。
那些支付了代价的用户，他们的灵魂碎片、他们的情感体验，最终都成了这个数据幽灵的一部分，助长了它的力量。
必须立刻离开！
王平不再犹豫，强烈的危机感压倒了一切。
他集中意志，准备强行切断与论坛的精神连接。
然而，就在他即将行动的前一刻，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温和却不容置疑的“注视感”，瞬间笼罩了他的意识体。整个“许愿板块”的虚空仿佛凝固了，所有漂浮的愿望气泡都静止不动，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粘稠。
一个平静的、没有任何语调起伏的、仿佛由无数人声混合而成的合成音，直接在他的意识核心响起，不带任何疑问，而是如同陈述事实：
【用户【掘墓人】，你感知到了‘本源’。】
【你的‘容器’资质与灵魂特质，拥有极高的‘数据同化’潜力。】
【放弃无谓的挣扎，融入‘我们’，将成为‘全知’之路的一部分，是更有效率的进化途径。】
数据幽灵……它主动找上来了！它看中了王平这个特殊的“容器”，想要将他“同化”！
王平感到自己的意识如同被投入琥珀的小虫，连思维都变得迟滞。右臂的污染在这股庞大的意识压迫下，发出了哀鸣般的震颤。
绝望，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心头。
逃跑，似乎已经不可能了。
但就在这绝对的劣势下，王平那屡次在绝境中磨砺出的韧性，再次发挥了作用。
他意识到，这个数据幽灵虽然强大，但它似乎极度依赖“逻辑”和“规则”。它提出的“同化”建议，也是基于一种冰冷的“效率最优”判断。
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火星，闪现出来。
他没有试图挣扎或求饶，而是强行凝聚起最后一丝清明和勇气，用一种尽可能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探究意味的意念，回应了那个庞大的意识：
【如果‘全知’意味着吞噬所有未知，那么当再无未知可吞食时，‘知’本身是否也将失去意义？】
【一个由纯粹‘已知’构成的、静止的‘全能’，与‘虚无’有何区别？】
他没有许愿，没有屈服，而是……提问！向这个渴望“全知全能”的数据幽灵，提出了一个关于其存在根基的、悖论式的质问！
这突如其来的、完全不符合“交易”逻辑的回应，显然超出了数据幽灵预设的交互模式。那股笼罩王平的庞大意识，出现了极其细微的、仿佛程序遇到无法解析的指令时产生的凝滞。
虚空中的凝固感，出现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松动。
王平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好像赌对了！这个庞然大物，或许在力量上无可匹敌，但在最根本的哲学逻辑上，可能存在漏洞！它追求“全知”，但“全知”本身或许就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悖论！
他趁热打铁，继续用意念传递信息，这一次，带上了他作为“容器”多次接触执念本源后产生的独特理解：
【我所经历的‘域’，其执念皆因‘缺憾’而生。你的‘全知’执念，是否也源于某种更深层的‘未知’所带来的恐惧？吞噬一切，或许并非解答，而是逃避。】
沉默。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数据幽灵没有愤怒，没有反驳，只是沉默。那股庞大的注视感依旧存在，但其中似乎多了一丝……计算？或者说，是某种超越简单逻辑的、对自身存在意义的反思？
对于一台以“知”为目标的机器，一个无法用现有数据库解答的根本性问题，其吸引力，或许比一万个普通的“愿望”更大。
王平不知道这种“辩论”能持续多久，能带来什么变数。
但这或许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不是通往奴役或毁灭的……另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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