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辞提起粗陶壶，为端坐于石桌对面的陈芊芊斟了一杯灵茶。
茶水清亮，氤氲的灵气裹挟着茶香袅袅升起，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陈芊芊姿态优雅地端起茶杯，浅酌一口，随即沉默下来，只静静凝视着杯中载沉载浮的茶叶，目光幽深。
庭院内一时静谧，唯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衬得这沉默格外微妙。
许清辞终究按捺不住，率先打破寂静。
他放下茶杯，神色郑重地开口：“师姐，先前任务堂之事，多谢援手。
只是那‘道侣’之言，终究只是权宜之计，恐对师姐清誉有损。
待明日，我便去任务堂出面澄清，绝不令师姐……”
陈芊芊抬眸看来，面上带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打断了许清辞的话：“许师弟，”
声音清越，带着几分玩味，“你觉得我今日在任务堂所言，仅仅是为了替你解围吗？”
许清辞闻言一怔，对上她那戏谑中又似藏着认真的眼神，一时竟猜不透其真实意图，迟疑道：“师姐的意思是……？”
陈芊芊略作沉吟，眼中闪过一丝果决。
她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没有任何迂回铺垫，声音清晰而平静地直抵核心：“我观师弟如今亦是孤身一人，潜心修行。
既然如此，不如你我结为道侣，如何？”
此话石破天惊。
饶是许清辞心性沉稳，结合先前之事心中已隐约有所预感，仍被她这毫不拖泥带水的直白弄得怔了一瞬，端着茶杯的手不由得微微一滞。
他抬眼，迎上陈芊芊的目光。
只见对方光清澈，面容冷静，带着审视与决断，看似绝非玩笑。
许清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波澜，试探着问道：
“师姐，你……没逗我吧？”
眼前这容貌绝色的师姐，竟如此突兀地向自己这个“五灵根”弟子提出结为道侣？
同时，他脑中念头飞转，急速思索着这提议背后是否隐藏着其他图谋，或者某种未知的试探。
陈芊芊见他面露惊疑与迷茫，似乎早有预料，并不绕弯子，直接解释道：“我知你或许觉得突兀，但我观察你，确已有一段时日。”
许清辞更是疑惑，观察我？
一个五灵根弟子，有何值得她关注？
是.....爱？
陈芊芊顿了顿，继续道：“想必师弟也深知，在这外门之中，步步艰难。资源有限，竞争酷烈，单打独斗，终究力有未逮。”
“寻常外门弟子，为求道途，或依附强者，或结伙联盟。
寻找一个可靠的道侣，组建利益共同体，无论是共赴宗门任务，赚取灵石贡献，
还是外出探寻机缘，应对未知险阻，都比一个人独自挣扎要强上许多。
至少，能将后背托付彼此，多一分生机，也多一分把握。”
许清辞微微点头，这些道理他自然明白，陈十淮夫妇老早跟他说了。
只是……即便如此，似乎也未必非要选择自己。
况且，她晋升外门已有数月，若早有此意，为何迟至今日？
目标又为何偏偏锁定在他身上？
陈芊芊看着他若有所思却难掩疑惑的神情，再次开口：“许师弟，你需明白，在这修仙界，人与人之间建立牢不可破的信任，方式并不多。
除了血脉亲缘的天然纽带，最难以割裂的，便是‘性’之结合，以及由此衍生出的共同利益与命运纠葛。
道侣关系，正是以此为基础，构建起的相对稳固的同盟。
这无关风月，实乃生存与登仙的智慧。”
许清辞眼珠微动，并未立刻拒绝或答应，而是将心中疑虑和盘托出：“师姐所言，我自然清楚。
不过，师姐晋升外门已有时日，为何偏偏选在此时？又为何，目标是我？”
“我选择你，自有我的考量，至于为何是此时……”
陈芊芊停顿了一下，并未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师弟可还记得，月余之前，我曾邀你一同探索一处前人遗留的福缘之地？”
许清辞疑惑点头：“记得，当时我婉拒了，但这与师姐此刻提出结为道侣，有何关联？”
“关联甚大。”陈芊芊端起瓷杯，又饮了一口灵茶，眸光微沉，“邀你不成，我便转而邀请了另一位相熟的师兄与一位师妹，三人一同前往。”
“初始一切顺利，凭借所得残图，我们成功避开了外围禁制，也确实寻到了一些前人遗泽与珍稀灵草。”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冷意。
“然而，就在分配收获之时，变故陡生。
那对师兄妹竟早已是道侣，此前一直隐藏关系。
他们仗着二对一，骤然发难，威逼于我，欲强占所得之大头。”
她似又回想起当时情景，眼神变得冰冷锐利：
“我虽不惧他们任何一人，但在那等环境下以一敌二，胜算渺茫，甚至可能有性命之危。
无奈之下，只得妥协，取了其中价值最小的一部分，眼睁睁看着大部分收获被他们二人夺走。”
“自那一刻起，我便彻底明白，在这漫漫仙途之上，独行之风险何其巨大！
若无可靠同道相互扶持，即便侥幸发现机缘，也难保不为他人做嫁衣，甚至引火烧身，万劫不复！”
“归来后，我便开始认真思虑寻找一位可靠道侣之事。” 她的目光重新落在许清辞身上，“原本并无明确人选，直到方才在任务堂……”
“我敏锐地察觉到你的气息，比之一月之前，强大了何止一筹？
仔细感知之下，竟是已至练气六层顶峰！
而且气息凝练浑厚，根基扎实，犹胜一些寻常内门弟子！
我这才恍然惊觉，你许师弟，竟一直都在隐藏修为！”
听到这里，许清辞心头猛地一沉。
坏了，底细竟被对方窥破！
不待他出言解释或掩饰，陈芊芊已继续娓娓道来，语气笃定：“也正是在那一刻，我确定了目标。
你，许清辞，便是我陈芊芊现阶段最理想的道侣人选。
故此，我站了出来，既是为解你之围，卖个人情，也是向我选定的未来道侣，表明我的立场与决心。”
许清辞听完，面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想不到陈芊芊心思竟如此细腻敏锐，连他刻意收敛的气息变化都能捕捉。
那自己身上更大的秘密，混沌万丹炉的存在，是否也已……？
一个危险的念头骤然划过脑海......要不要，杀人灭口？
等等，不对。
他猛然意识到，陈芊芊自身资质也非顶尖，乃是四灵根。
犹记得当初排位战时，她不过是练气四层顶峰，如今却也已是炼气六层。
这般修炼进度，放在四灵根修士身上，同样堪称神速，极不匹配。
如此说来……或许是自己想多了，陈芊芊根本不会往身怀异宝那方面去想，只会认为他另有机遇或修炼秘法。
毕竟，修仙界奇遇功法繁多，并非只有身怀重宝才能快速进阶。
想到此处，许清辞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不必走到那一步。
毕竟经常杀人的人都清楚，杀人容易，藏尸难。
若是在自家小院内杀了陈芊芊，以其在外门的名声，宗门执法堂必定追查到底，自己绝难逃脱。
陈芊芊见许清辞半晌不语，神情变幻，不由微微蹙起秀眉。
许清辞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被那奇怪念头引得失态，连忙收敛心神，半是玩笑半是试探地说道：
“呵呵，如此说来，我若应下，岂不是还得先替师姐你去寻那对道侣，将被夺的宝物讨要回来，当作‘聘礼’？”
此言意在缓解方才的尴尬气氛。
不料陈芊芊却当了真，果断摆手，语气斩钉截铁：
“不！那两人亦是同门，上门讨要绝无可能，反而会平添是非。
那事既已过去，便无需再提，些许损失，我还承受得起，不必因此横生枝节。”
许清辞见她误会，也不点破，只是顺着话头点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陈芊芊观他态度似有松动，趁热打铁，继续劝解，描绘着现实的图景：
“许师弟，你且细想，一旦你我将来晋升内门，所面临的宗门任务将愈发凶险，动辄涉及妖兽巢穴、秘境探索，甚至是与其他宗派修士的摩擦冲突！
内门之中的竞争，远比外门激烈百倍，资源争夺更是赤裸残酷，无所不用其极。
一个人，势单力薄，如何与那些早已结成团队，甚或背后有修仙家族支撑的弟子争锋？
怕是连一些高回报的宗门任务都难以独立承接完成，长此以往，何谈获取足够资源，攀登无上大道？”
许清辞闻言，一时有些无言。
听她这意思，这道侣是非结不可了？
虽说陈芊芊的每一句话都切中外门乃至内门弟子生存的痛点，但他身怀混沌万丹炉这等异宝，丹药基本可以自给自足，其他资源亦能用丹药换取。
激烈的资源争夺，很大程度上并不会直接落在他头上。
唯一需要费心搜集的，不过是各类丹方以及一些特别珍稀，难以用灵石衡量的灵草。
但这些东西，大多并非炼气期急需之物。
炼气期终究只是修仙界的底层，只要有足够的灵石，大部分丹方和灵草总归有渠道可以设法弄到。
当然，若说对送上门来的陈芊芊毫无心动，那也是自欺欺人。
许清辞并非太监，也非坐怀不乱的圣人，虽修了仙，但骨子里终究是个来自信息爆炸的现代文明，见识过各种“视频理论教学”的正常男子。
对美貌女子自有其欣赏与欲望。
只是，眼前这位美人太过聪明，观察力惊人，若真朝夕相处，难保不会窥破自己更多的秘密。
什么道侣，什么美人，在关乎身家性命和长生大道的秘密面前，都显得无足轻重了。
想到这里，许清辞张口，便欲出言婉拒。
然而，陈芊芊似乎从他细微的神情变化中捕捉到了拒绝的意味。
她银牙暗咬下唇，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抢先开口道：“许师弟，我陈芊芊并非随便之人。至今……仍是处子元阴之身，对此，你大可放心！”
话音未落，一抹绯红已悄然爬上了她白皙的脸颊。
母胎单身？
许清辞心中下意识闪过这个念头。
可我纠结的压根不是这个啊！
他暗自腹诽。
“而且.....”
陈芊芊似乎为了增加筹码，语气更加坚定，“非但无需你替我寻回场子，更不会索要任何聘礼。相反……”
她手腕一翻，掌心已然多了一枚颜色深沉，隐现暗红玄奥纹路的玉简，将其轻轻置于石桌之上，推向许清辞。
“我愿将这张丹方，算作是我的‘嫁妆’。”
“嫁……妆？丹方！”
许清辞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目前最迫切需要的，正是各种丹方！
目光立刻被那枚看似古朴不凡的玉简牢牢吸引，心中好奇大起，忍不住追问道：
“这是……何种丹方？”
他隐隐有所预感，能让陈芊芊在此刻郑重拿出，作为说服他关键筹码的，绝非凡品。
陈芊芊凝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破、障、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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