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渐进的轨迹
“刚好路过。”
这四个字，像一阵风，轻轻拂过，却吹不散林薇心头浓得化不开的迷雾。
刚好路过后山？
刚好路过校外僻静的小街？
世上哪有那么多恰到好处的“刚好”？
她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撒谎的痕迹，只有一片沉静的、不容置疑的坦然。可越是如此，林薇越是确信，那绝不是巧合。
一种混合着震惊、困惑、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悸动，在她心底疯狂滋长。他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已经将她笼罩其中。
“哦……谢谢学长。”她最终只能低下头，干涩地道谢，将所有翻腾的情绪死死压在心底。
顾夜白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随即转身，迈着沉稳的步子离开了。他的背影在午后阳光下被拉得很长，带着一种孤寂而决绝的味道。
林薇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缓缓蹲下身，抱紧了膝盖。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后怕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交织在一起，冲击着她的理智。
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成了接下来几天萦绕在林薇心头最大的谜团。
然而，顾夜白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模式。不再有“刚好路过”，不再有深夜短信，甚至连《思修》课上，他都仿佛刻意坐在了离她更远的位置。
这种突如其来的“撤退”，让林薇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感到一种巨大的失落。仿佛一场盛大而隐秘的仪式刚刚拉开帷幕，主角却突然宣布退场，只留下她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舞台，不知所措。
她开始不自觉地，在生活的各个角落，寻找他存在的痕迹。
她去二食堂吃饭的次数变多了，因为他似乎偏好那里的清淡口味；
她借书时，会刻意在经济学和艺术类书籍的交界区域徘徊；
她甚至养成了在夜晚回宿舍时，悄悄放缓脚步，倾听身后是否有那个熟悉脚步声的习惯。
但，什么都没有。
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从她的视野里消失了。
这种反差巨大的“前紧后松”，比持续的靠近更让林薇心烦意乱。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线的那一端轻轻一扯，她的心就跟着动荡不安。
“薇薇，你最近怎么了？老是魂不守舍的。”赵暖暖咬着吸管，担忧地看着她，“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
林薇摇摇头，舀着碗里已经凉透的汤，没有胃口。
难道……后山和小街的事情，真的只是她想多了？一切真的只是巧合？他之前的那些不同寻常的举动，也仅仅是她自作多情的误解？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难堪的羞耻。
周五下午，是《大学计算机基础》的最后一节理论课。下课后，林薇收拾好东西，随着人流走出信息楼。夕阳西下，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她低着头，心事重重地走着，没有注意到前方不远处，几个穿着篮球服、抱着篮球的男生正大声说笑着迎面走来，其中一个男生边说话边兴奋地比划着手势，手里抱着的篮球脱手而出，直直地朝着林薇的脸砸了过来！
“小心！”
旁边有人惊呼。
林薇听到风声，下意识地抬头，就看到一个棕色的阴影在眼前急速放大！她吓得僵在原地，根本来不及反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极快地从斜侧里闪出，精准地挡在了她的面前！
“砰！”
一声闷响。
篮球重重地砸在了那人的后背上，然后弹开落地。
林薇惊魂未定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宽阔而挺拔的背影。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因为篮球的撞击，背部布料微微凹陷下去一块。
是顾夜白。
他……又“刚好路过”？
那几个打篮球的男生也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学长你没事吧？我们不是故意的！”
顾夜白缓缓转过身。他的脸色有些冷，但并没有发作，只是扫了那几个男生一眼，声音平淡：“公共场所，注意安全。”
“是是是！我们一定注意！”男生们连声道歉，捡起篮球赶紧溜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顾夜白这才将目光完全投向林薇。
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边，但他看着她的眼神，却带着一种深沉的、近乎审视的专注。
“没事？”他问，声音比平时低沉几分。
林薇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他眼底那来不及完全掩饰的、一丝残余的紧张。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酸涩涩，又带着难以言喻的悸动。
她摇了摇头，声音细弱：“没……没事。谢谢学长。”
又是谢谢。除了谢谢，她似乎不知道还能对他说什么。
顾夜白看着她这副样子，沉默了几秒。他的目光从她惊魂未定的小脸，缓缓移到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攥紧的手上。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林薇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抬起手，极其自然地，用指尖轻轻拂去了她肩膀上不知何时落下的一小片、从旁边树上飘来的枯叶碎屑。
那个动作很快，很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稔和……亲昵。
指尖隔着薄薄的毛衣布料，擦过她的肩膀，带来一阵微不可查的、却足以让她浑身僵硬的触感。
林薇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他在干什么？
顾夜白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个动作的逾矩。他的手指在空中微微一顿，随即迅速收回，插进了西裤口袋。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耳根处，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悄然漫上了一层极淡的绯红。
虽然转瞬即逝，但林薇捕捉到了。
他……在不好意思？
这个发现，像一道强光，瞬间劈开了林薇心中所有的迷茫和不确定！
不是巧合！
不是错觉！
更不是她自作多情！
他那些看似偶然的出现，他那些矛盾的行为，他此刻克制却依旧流露的紧张，以及……这个近乎本能的、帮她拂去碎叶的动作……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她之前不敢去想、不愿去相信的答案——
顾夜白他，
正在以一种极其笨拙而又隐晦的方式，
一步步地，
靠近她。
轨迹清晰，
目的明确。
林薇望着他，望着他强作镇定却依旧泛红的耳根，望着他深邃眼眸中那抹来不及藏好的慌乱。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震惊、狂喜和不知所措的浪潮，瞬间将她淹没。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
顾夜白看着她震惊而又仿佛洞悉了一切的眼神，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转身，再次离开。
只是这一次，他的步伐，不再像之前那样沉稳从容，反而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
仓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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