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旋律仿佛一把无形的铁刷,狠狠刮过巨钟的表面,刮掉了它伪装神圣的铜绿,露出了内里斑驳的血锈。
伴随着我识海中越来越响亮的战歌,巨钟之上,那张由无数人脸拼凑而成的巨大面孔开始剧烈扭曲,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
胜利在望!
可那“伪神”并未束手就擒。它发起了最恶毒、也最精准的反扑。
整个祭坛空间瞬间变幻,冰冷的石板化作了阴森的审判庭,头顶的广播天线扭曲成高悬的枷锁。
无数光影碎片从钟体裂缝中喷涌而出,将沈清梧一生最痛苦的记忆,编织成一幕幕无声的戏剧,投射在我的面前,也投射在整个北平的夜空之下。
“看看吧!这就是你们信奉的‘真理’!”伪神的声音不再是宏大的圣歌,而是尖锐的嘲弄,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钢针,“她说真理必胜,可她被拖上审判席的时候,真理在哪里!”
画面中,年轻的沈清梧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被两个彪形大汉死死按住,她的眼神清亮如星,却倒映着满堂的麻木与讥诮。
“她呼唤民众觉醒,可当法官宣判她‘妖言惑众’时,民众又在哪里!”
画面一转,她站在高台上,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他们脸上没有愤怒,没有同情,只有被“安宁曲”安抚后的、死寂般的平静。
“她坚信言语的力量,所以我们便赐予她永恒的安静!”
最后的画面,是冰冷的手术台。
一根粗大的钢针穿过黑色的丝线,在一双颤抖却坚决的嘴唇上,一针,一针,缝合成一个永不开启的“x”。
那一刻,沈清梧没有流泪,她的瞳孔里,映出的不是绝望,而是巨大的、几乎要将她自己焚烧殆尽的悲哀。
“她说真理没用!她喊了也没人救!”伪神的声音化作雷鸣,在整个北平上空回荡。
“清梧姐……”韩九娘双眼赤红,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浑身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她再也无法克制,嘶吼一声便要冲向那幻象,仿佛要徒手撕开那段凝固的、血淋淋的历史。
我一把将她拽了回来,力道之大,让她一个趔趄撞进我的怀里。
她挣扎着,拳头雨点般落在我的胸口,却软弱无力。
“放开我!我要杀了它!杀了它们!”她哭喊着。
我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抱着她,任由她发泄。
等到她的力气渐渐耗尽,我才摇了摇头,然后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我,不解。
我用口型对她说:真正的反击,不在于为她复仇的愤怒,那只会让我们陷入和敌人一样的狂暴。
真正的反击,在于清醒地承认她的失败,然后,继续把她没能说完的话,说下去。
韩九娘愣住了,她看着我平静却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终于停止了挣扎。
我松开她,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了那几样东西。
阿福那枚被子弹打得只剩残渣的铜牌,带着一个年轻生命最后的体温。
小桃那根断裂的、沾着血迹的鼓槌,敲响过一个时代最悲怆的鼓点。
还有爷爷批注《正气歌》的那几页残页,字里行间浸透了一位老学究宁折不弯的风骨。
我将它们合于掌心,然后毫不犹豫地催动心头之血。
那滴血殷红如火,一落在三样物品上,便发出“滋”的一声轻响。
铜牌熔化,鼓槌成灰,纸页化烟,三者在我掌心那滴精血的调和下,迅速凝聚、冷却,最终化作一枚古朴黯淡、布满裂纹的方印。
碎言印。
此印不求言辞的华美完整,不求逻辑的无懈可击,它只为将一句最根本的信念,砸成亿万个无法被篡改的碎片,让每一个听到的人,都能用自己的知识、自己的经历、自己的情感,重新拼凑出属于他们自己的答案。
我握紧这枚尚有余温的方印,心中默念法诀:“宁碎不屈,宁哑不跪。”
就在此时,胸口的玉佩骤然亮起一道刺目的红光,一行从未有过的血色文字浮现在我的识海之中:“检测到极端信念凝聚,可触发‘言核超载’——以自身‘言灵’为核心,引爆信念碎片。代价:永久性丧失语言能力。”
永久……失声?
我只迟疑了不到半秒。
说话,是为了让人听见。
如果牺牲我一个人的声音,能换来四万万同胞的心声,那我这副口舌,不要也罢!
我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狠狠咬破舌尖,满口腥甜中,将那枚滚烫的“碎言印”猛地按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从双唇炸开,瞬间贯穿我的四肢百骸,喉咙里仿佛被灌入了滚沸的岩浆。
此时,午夜的钟声即将敲响,巨钟上的裂纹在飞速弥合,那“伪神”马上就要完成新一轮的意识迭代,将全城、乃至全国的思维彻底格式化。
时间不多了!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纵身一跃,跳上了祭坛的最高处。
我迎着那直插天际的广播天线,张开了嘴——
没有声音。
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
但整个空间却在这一刻剧烈地、无声地……震荡!
我双唇上的“碎言印”瞬间崩解,化作亿万个比尘埃更细微的光点,它们没有四散纷飞,而是如同受到召唤的萤火,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根巨大的广播天线,顺着无形的无线电波,以超越光的速度,瞬间扩散至这个苦难深重的国家的每一个角落!
上海,逼仄的弄堂里,一个因战火失明的女童,正抱着收音机瑟瑟发抖。
突然,她空洞的眼中流下两行清泪,张开干裂的嘴唇,用稚嫩的童声清晰地唱起了一段早已被禁绝的抗战歌谣:“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武汉,临时医院的病床上,一名被弹片重创、弥留之际的伤员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身边护士的衣角,用手指在她的手心挣扎着写下三个字:“我……不……怕……”
西安,古老的城墙之下,一个失聪多年的独臂老兵正在擦拭他那杆生锈的汉阳造。
忽然,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将那杆锈枪高高举过头顶,朝着北平的方向,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华夏大地上,无数个被压抑、被遗忘、被麻木的角落,在这一刻同时迸发出了属于“人”的光芒。
每一处真言的爆发点,都化作一根刺破黑暗的光矛,跨越千里之遥,精准地刺向了北平城中心那口虚伪的巨钟!
终于,在亿万道光矛的攒射下,在午夜钟声敲响的前一秒——
“轰隆!”
巨钟,轰然炸裂!
无数人脸的碎片四散飞溅,那张扭曲到极致的面孔,在分崩离析的最后一刻,竟奇迹般地恢复了沈清梧原本清秀的面容。
她的嘴唇依旧紧紧缝合着,但一道温和而解脱的声音,却清晰地留在了我的识海之中。
“谢谢你……让我终于不是‘工具’。”
随即,她的身影连同漫天钟声的碎片,彻底消散于无形。
与此同时,北平城内所有的收音机,在经历了短暂的刺耳杂音后,同时自动播放起一段空白磁带走到底的“沙沙”声——那是我注入“碎言印”中的最后一道指令:将“安宁曲”的母带,从物理层面彻底焚毁。
远处的天际,第一缕晨光艰难地刺破了浓重的夜色,照进了这座历经沧桑的紫禁城。
金色的阳光落在祭坛中央那堆破碎的铜钟之上,折射出万千光芒,像极了一面无人升起,却早已在每个人心中飘扬的旗帜。
我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喉咙里灼痛如焚,仿佛成了一片焦土,我张了张嘴,却连一丝气音都发不出来。
韩九娘疾步冲过来,跪倒在我身旁,她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过我那片被“碎言印”烙下印记、微微肿起的嘴唇,泪水无声地滑落。
我看着她,勉力挤出一个笑容,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册子,翻到一页空白,用指尖蘸了蘸唇上渗出的血迹,用力写下五个字:
“能听见就行。”
就在我写完最后一笔的瞬间,胸口的玉佩忽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烫得我胸口一阵刺痛。
一道从未有过的、仿佛来自天地玄黄之外的浩瀚信息,直接涌入我的脑海,在玉佩的界面上凝聚成一行金色的古篆:
“检测到昆仑龙脉回应——祖庭守望者传来信号:‘钟声已断,该你们回来了。’”
我猛地抬头,望向遥远的北方,那巍峨群山的轮廓仿佛在晨光中苏醒。
我虽不能言,但心中熄灭的火焰,却被这行字重新点燃,烧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旺盛。
而在我视线不及的角落,一块手掌大小的碎钟残片静静地躺在瓦砾之间。
它的内部,一点微弱的光芒若隐若现,隐隐约约,仿佛有一个全新的、沉稳有力的鼓点正在悄然凝聚,等待着下一个愿意替死者说话的人,将它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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