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被硬生生拽回,像个溺水之人猛地挣出水面,第一口呼吸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和呛人的烟尘。
我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声都牵扯着四肢百骸,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拆散了又胡乱拼凑回去。
我躺在一片废墟之中,身下硌得生疼,我挣扎着挪动身体,才发现压着的是半块焦黑的书页,边缘残存的三个字依稀可辨——《不跪书》。
胸口那枚护我心脉的冰晶虚符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奇异的温热,如同活物的血脉,在我干涸枯竭的经脉里缓缓流淌,所过之处,带来一丝酥麻的生机。
“醒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转过头,看见韩九娘正蹲在我身旁,她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此刻竟带着几分疲惫。
她的指间捏着一根细长的银针,针尾还在微微颤动,而我的眉心、心口、气海等七处大穴上,都残留着被银针刺过的细小血点。
她是在为我封住散逸的魂窍,把我这条命从鬼门关前拖回来。
见我睁眼,她收起银针,语气依旧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你要是死了,那些在黑暗里跟着你喊出‘我还活着’的人怎么办?让他们把那口气再咽回去吗?”
我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触到的是一层厚厚的、已经干涸的血垢与灰烬。
我咧开嘴,想说句什么,却先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嘶哑难听,却带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快意。
是啊,原来人能活着,不一定是因为命硬,更多的时候,是因为有人在身后,用他们的期盼和意志,死死地拽着你,不肯让你就这么倒下去。
我的笑声还没停,赵铁锤就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他魁梧的身躯撞开一路的残砖碎瓦,脸上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单膝跪在我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千斤重锤:“先生,禹息穴的危机虽然暂时解了,但……鬼子的观星阁反应过来了。他们在豫东集结了足足三十六名阴阳师,准备发动‘断龙大祭’!”
我心头一沉:“什么时候?”
“三日后,子时。”赵铁锤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们要借我们刚刚引动、尚未平复的溃散地气,反向引爆周边七座古陵,用至阴至煞的陵气,彻底斩断华北龙脉!这比直接毁掉禹息穴还要歹毒百倍!”
他顿了顿,脸色更加难看:“更糟的是,前线部队连日鏖战,伤亡惨重,士气已经跌到了谷底。我回来时听说,已经有将领顶不住压力,向上峰提议……战略性后撤了。”
后撤?
这两个字像一根毒刺,扎进了我的耳朵里。
龙脉一断,人心必散,到时候别说后撤,恐怕就是一溃千里,再无回天之力。
我撑着地坐起身,目光落在了手边的桃木剑上。
这把跟随我多年的法剑,如今剑尖已然焦黑断裂,几乎成了一截废木。
可就在我握住剑柄的那一刻,我却清晰地感觉到,那原本温润的桃木深处,正有一丝微弱却坚韧的赤色纹路在缓缓蔓延,像是被万千人的心血点燃的一根引信,随时可能爆发出燎原之火。
我忽然明白了。
禹息穴一战,我引动的是万民叩魂的意念,这股力量救了禹息穴,也在这柄剑上留下了印记。
日本人要斩龙脉,釜底抽薪。
而我要想救龙脉,就必须先救回那将散未散的人心!
当夜,我没有片刻耽搁,立刻让赵铁锤通过“不跪盟”的秘密渠道传令下去。
命令很简单:所有曾参与过“叩魂令”的据点和个人,于两日后的午时,再熄灯三息。
三息之后,在家家户户的门前,高高悬起一盏红灯笼。
灯笼的纸面上,什么都不用写,只用最浓的墨,写下一个大大的“我”字。
韩九娘听完我的计划,眉头紧锁,满脸不解:“陈八两,你是不是伤到脑子了?日本人集结的是三十六名阴阳师,是能呼风唤雨、役使鬼神的术法大军。你让老百姓点几盏灯笼,写个‘我’字,这点星火,如何能对抗千军万马?”
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那里,温热的气流正在不知疲倦地游走。
“九娘,你错了。他们烧我们的宗祠,毁我们的牌位,抹掉我们的名字,是想让我们忘了自己是谁,是从哪来的。名字可以被篡改,可以被遗忘,但‘我’这个字,一旦被喊出来,写出来,点亮出来,就会在每个人的心里落地生根。”
“他们要的是一群没有名字、没有记忆的行尸走肉,我们偏要告诉他们,这片土地上,站着的,是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我’!”
第二日黄昏,残阳如血。
我独自一人坐上了陈塘镇那座早已坍塌过半的废弃庙宇屋顶,怀中抱着那口能传音百里的铜钟。
赵铁锤和韩九娘守在下方,为我护法。
夜色渐浓,子时将近。
我深吸一口气,咬破指尖,殷红的血珠渗出。
我俯下身,用指尖血在冰冷的钟内壁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十二个村庄的名字。
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个曾为“守根灯”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地方。
血字写完,我没有立刻敲钟。
我只是闭上双眼,将心神沉入胸口那股温热的气流之中,顺着它与大地深处那若有若无的联系,将我的感知无限延伸出去。
一盏……十盏……百盏……千里之外,一盏又一盏的红灯笼,仿佛应和着我心中的节拍,次第亮起。
在冀南的田埂上,在鲁西的院落里,在太行山深处的窑洞前……那微弱的烛光透过红色的灯纸,映照出一张张质朴而坚毅的脸。
有满脸皱纹的老农,有戴着眼镜的青年学生,有抱着孩子的妇人,还有踮着脚尖帮忙挂灯笼的童子……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我们所在的禹息穴方向。
他们没有说话,却在心中,用最响亮的声音默念着。
“我是张大山!”
“我是李秀兰!”
“我是王建国!”
“我是……中国人!”
万千个不同的名字,万千张不同的面孔,此刻都汇聚成了同一个字——“我”!
这股由无数个“我”汇聚而成的磅礴意念,无声无形,却在我的识海之中,轰然凝聚成一道贯通天地的赤色光柱,狠狠地扎进了脚下干涸的地脉深处!
轰——!
就在此刻,我猛然睁开双眼!
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像是沉睡千年的巨兽正在苏醒。
原本已经彻底枯竭的禹息穴泉眼,竟在一瞬间涌出了汩汩清泉!
泉水之中,一条由纯粹地气凝结而成的玉螭虚影,若隐若现,盘绕着泉眼缓缓升腾!
“龙息……龙息复醒了!”韩九娘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我却在这一刻,笑中带泪。
我一把抓起身旁的桃木剑,狠狠插入脚下的瓦砾之中,然后抱起那口刻满血字的铜钟,以钟为槌,对着插在地上的剑柄,用尽全身力气,重重地敲了下去!
“这才哪到哪?”我放声狂笑,声震四野,“老子还没开始烧火呢!”
铛——!
悠远而苍凉的钟声,混合着新生的龙息,如同一道无形的涟漪,瞬间荡开百里。
而就在钟声响起的那一刹那,远方的夜空中,一颗本不该在这个时节出现的星辰,悄然亮起了刺目的光芒。
那光芒锐利如锤,仿佛要砸开这无尽的黑夜。
韩九娘抬头望天,失声惊呼:“那是……执槌星!爷爷的手记里记载过,传说唯有持道不屈、以万民之心为槌者,才能唤醒它!”
我凝望着那颗星,感受着星光与我胸口的气流遥相呼应,心中一片滚烫。
可这份豪情壮志还未完全升起,一股冰冷刺骨的恶意,如同无形的毒蛇,猛地从东方遥遥锁定了我。
那恶意精准而强大,带着阴阳术特有的诡谲气息。
我的笑容瞬间凝固。
韩九娘也察觉到了,她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急声道:“不好!你点亮了‘执槌星’,引动了龙息,等于在这漆黑的战场上点了一支巨大的火把!我们成了活靶子!”
我没有回头,目光死死盯着东方,那股恶意正在飞速迫近。
同时,我的耳朵微微一动,捕捉到了一丝从西北方传来的、混杂在夜风中的特殊气味。
那是黄河水的味道,带着泥沙和水汽,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窑火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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