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黑色的轿车没有半分停留,像一头沉默的铁兽,径直冲破夜色,蛮横地停在了县城唯一那座文庙的门前。
如今那里早已没了朗朗书声,门楣上挂着一块刺眼的木牌,上书“东亚文化研究所”。
车门开启,一个身着素白改良和服的女人走了下来,身姿如柳,面容精致,只是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暖意,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她自称千叶织姬,东京帝国大学的民俗学博士,来我们这穷乡僻壤,是为了“研究华夏礼乐,促进文化交流”。
她带来的不是枪炮,而是一架巨大的青铜编钟,古朴而森然,据说是千年前的遣唐使从我华夏带回东瀛的“归化之音”。
可跟在我身后的韩九娘,这位守了一辈子活死人墓的老太太,却一路冷眼,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说:“你看她手腕,缠着一圈细若无物的丝线,那是阴蚕丝,用枉死童子的魂魄抽炼成的引魂线,最是阴毒不过。”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三天后,千叶织姬在文庙前的广场上,举行了所谓的“和平雅乐”演奏会。
她声称此乐能“涤荡戾气,教化民心”,引得全县百姓都来看热闹。
夜幕降临,当第一个音符从那青铜编钟上响起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乐声初听平和,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钻入每个人的耳朵,麻痹他们的神智。
我眼睁睁地看着广场上成百上千的乡亲,眼神逐渐变得呆滞、空洞,然后像提线木偶一般,随着那诡异的乐曲,开始机械地摇摆、舞动。
一股寒意从我脊梁骨窜上天灵盖,我立刻从怀里摸出一根早已备好的桃木短刺,狠狠划破自己的掌心。
剧痛传来,脑中那股昏沉感顿时消散,眼前景象也变得清晰起来。
我看到,在那些被操控的百姓头顶,一张由无数金色丝线构成的无形大网正缓缓收紧,而所有丝线的源头,都汇集在千叶织姬盘起的发髻上——那是一支看似精美的发簪,实则是一枚名为“傀言铃”的歹毒法器!
她竟想借全城百姓的耳目,汲取他们的愿力,将我们这座城活生生炼成一座“顺民祭坛”!
“哞!”一声愤怒的低吼在我身边炸响。
是骡子!
它猛地一口咬破了自己的舌尖,腥甜的鲜血刺激着它的神经,让它从那靡靡之音的控制中挣脱出来。
它赤红着双眼,愤怒地刨着蹄子,坚硬的蹄铁在青石板上砸出“铛铛”的闷响,竟从地下刨出了一块残破的旧界碑碎片。
上面依稀刻着几个古字:“……不得入庙百步”。
我瞬间明白了!
这文庙之下,必有镇压之物,是这块界碑在守护着最后的底线!
正面硬闯,千叶织姬只需心念一动,就能让全城百姓瞬间成为她的肉盾,我们投鼠忌器,必败无疑。
不能硬拼!
电光石火间,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脑中成型——反溯之法!
我立刻对韩九娘低语几句,她凝重地点了点头,身形一闪,便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混入了广场上那群麻木舞动的人群之中。
她身为守墓人,血脉中流淌着与阴魂沟通的古老力量。
只见她穿梭在人群里,口中默诵着我从未听过的《招魂契》,手指翻飞,将一缕缕细微的黄麻纤维,悄悄系在每个人的衣角。
那黄麻,正是前几日包裹那架小号青铜钟的布料上拆下来的。
与此同时,我翻身骑上骡子,将那面得自古墓的小钟挂在胸前,对它低喝一声:“骡子,跑起来!绕着城跑!记住我教你的调子!”
骡子通人性,长嘶一声,四蹄翻飞,如一道黑色闪电般冲入县城的街巷。
每经过一个街角,它便会猛地扬起前蹄,用蹄铁重重敲击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金石之音。
三轻一重,三轻一重,敲击的节拍,正是我教它的那首古曲《山高水长》的暗号!
广场上,千叶织姬的演奏已至高潮。
她脸颊泛起病态的潮红,双手在编钟上舞出残影,口中念念有词,显然正要发动那最恶毒的“万民归心咒”!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随着骡子在城南最后一个街角落下最后一蹄,全城数百件衣物上带着黄麻纤维的百姓,仿佛被无形的引线同时牵动,猛地一颤!
我胸前的小钟虽未发出任何声音,却在每个人心底最深处,与那蹄声、与那黄麻产生了共振!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广场上,那些被控制的百姓纷纷痛苦地捂住耳朵,跪倒在地。
被强行压制的记忆,此刻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一个汉子抱着头,嘶吼着父亲在战场上被炮弹炸得粉身碎骨的画面;一个老妇人蜷缩在地,哭喊着自己饿死在逃难路上的小孙女;还有人想起了被鬼子兵拖走的妻子,被刺刀挑起的婴孩……
痛苦,愤怒,仇恨!
这些最原始、最真实的情感,像一把把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那张金色的傀儡大网!
千叶织姬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失控的一切,猛地拔下发簪,将那“傀言铃”握在手中,不顾一切地催动铃音,试图重新夺回控制权。
但,晚了!
一道黑影早已如狸猫般潜至后台。
韩九娘眼中杀机毕露,手中短刀寒光一闪,快如闪电,一刀割断了千叶织姬缠绕在编钟上的那些阴蚕丝!
丝断,咒破!
“嗷——!”
广场的地面猛地开裂,三十六股黑气冲天而起,化作三十六张稚嫩而怨毒的孩童面孔,正是县城里失踪已久的孩子们的冤魂!
它们咆哮着,嘶吼着,如一群复仇的恶鬼,疯狂地扑向了千叶织姬手中的“傀言铃”!
千叶织姬踉跄后退,精致的面容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惧和骇然:“你们……你们竟然用凡人之痛、凡人之忆来作法引?!”
我纵身跃上一旁的屋顶,迎风而立,将胸前那面古朴的小钟高高举起,声音传遍整个广场,盖过了所有悲鸣与嘶吼:“你错了!我华夏之魂,从不靠虚无的乐声教化!这钟,不吃你的香火,只吃我们所有人的——记得!”
话音刚落,那“傀言铃”发出的不再是靡靡之音,而是千万个名字在黑夜中的彼此呼唤,是父亲呼唤儿子,是妻子呼唤丈夫。
那是属于我们这座城的,独一无二的记忆之声!
千叶织姬手中的编钟,在那一声声饱含血泪的呼唤中,寸寸龟裂,最终“轰”的一声,彻底崩解成一地碎片。
第二天清晨,那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像一条夹着尾巴的狗。
千叶织姬没带走任何东西,包括那一地的青铜碎片。
我在文庙的废墟中站了很久,脚下踢到一片坚硬之物。
我弯腰拾起,那是一片屋顶的残瓦,背面,用早已干涸的血,写着两个汉字。
那字迹歪歪斜斜,却透着一股宁折不弯的决绝。
不服。
骡子不知何时走到了我的身边,它低下头,用温热的鼻子,轻轻地、郑重地蹭了蹭那片残瓦上的两个血字,仿佛在与某个不屈的灵魂,共同认下了一个新的誓约。
夜风吹过废墟,带着残存的悲鸣,而我手中的这片残瓦,却比整座文庙的断壁残垣还要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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