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就在宴会厅西侧，被茂密的香樟林圈成一方独立天地。冯树轩推开雕花铁艺门时，晚风带着湿润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吹散了满室的酒气与喧嚣。
他朝谢小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黑色西装的肩头落了片香樟叶，被他随手拂去，钟建彬安排的助理果然是细心，谢小竹和钟丽欣慢慢走进花园。
脚下是青石板铺就的小径，被月光洗得泛着冷白的光，蜿蜒着伸向深处。两侧的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草叶上凝着露水，踩上去能感觉到细碎的凉意。
每隔几步就立着一盏复古铜灯，灯罩是磨砂玻璃的，透出暖黄的光晕，像撒在地上的星星，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最引人注目的是沿墙种着的一排晚香玉。墨绿的叶片间，洁白的花苞正一盏盏绽开，浓郁的香气混着青草味漫过来，让人心旷神怡。
花丛里藏着几盏地灯，光束斜斜地打在花瓣上，让那些盛放的、半开的、含苞的花朵都镀上了层金边，连露珠都闪烁着细碎的光。
靠近香樟林的地方，藏着一座小小的假山喷泉。水流从假山顶上潺潺流下，撞击在岩石上发出叮咚声，又汇入底下的池塘。池塘里养着几尾红鲤，被灯光照着，鳞片像缀了金粉，在水里慢悠悠地游弋。
池边放着几只青石板凳，凳面被磨得光滑，谢小竹和钟丽欣坐下。
这时一道刻意压低的女声顺着风飘过来，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花园的宁静。
“我跟你说，那个谢小竹看着跟继女挺亲，谁知道背地里怎么样呢。”
林薇端着酸梅汤的手顿了顿，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声音来源处——是香樟林另一侧的拐角，那里种着一丛茂密的绣球花，刚好挡住了视线。
冯树轩的脸色沉了沉，抬脚想去看看是谁在说这些闲话，谢小竹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出声，自己则竖起了耳朵。
“不会吧，她们一起上综艺，这对后妈继女看上去关系挺好的。”另一个声音问，带着点好奇。
“那是做给别人看的，有时候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第一个声音轻笑了一声，“谢小竹跟钟总是联姻，她算厉害了，钟总丧妻多年，不知道多少人想嫁给钟总，最后居然是娶了谢小竹。听说钟总娶谢小竹的第一个条件就是要好好对待他的女儿。”
谢小竹的指尖微微收紧，冰凉的玻璃瓶硌得掌心生疼。那几句刻意压低的议论像淬了冰的细针，顺着晚风扎进耳朵里，密密麻麻地疼。
她知道外面总有些闲言碎语，却没想到会被这样赤裸裸地议论，她给人说闲话不要紧，可是钟丽欣还小，那些议论最伤人的，不是对她的诋毁，而是让钟丽欣再次想起失去妈妈的痛。
她有点担心地看着坐在她旁边的钟丽欣，可是钟丽欣的表情居然很平静？
“看着不像啊。”第三个声音响起，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刚才在里面，那位钟小姐走哪里都跟着她呢，她还给钟小姐剥橘子……”
“装的呗。”第一个声音嗤笑，“豪门里的后妈，哪个不是面上一套背后一套？而且在钟总面前，她敢对钟小姐不好吗？再说了，钟小姐心里能没疙瘩？亲妈走得早，突然冒出来个年轻漂亮的后妈，换谁能真心待她好？我听说啊，钟总和谢小竹也不像网上说的那样互相喜欢，大嫂爱小叔子的事不是空穴来风。”
第二个声音说：“我们不要讨论钟谢两家的事了，那个钟二少今晚还带了那个杨语彤，够混乱的，他们几个人的事都上了几次热搜了，反正不该说的话就要不说了 。”
“说起来，今晚的主角才厉害呢。”第三个声音忽然转了话题，语气里带着佩服，“李雯雯，年纪轻轻就当上副总了，听说还是从一堆男人手里抢过来的位置。”
“可不是嘛。”第一个声音接话，“她亲哥几年前就不在了，本来那位置该是她哥的。结果呢？她堂哥、堂弟，还有她爸那两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个个都盯着那块肥肉，明里暗里使了多少绊子。我听说有回她去谈合作，被她堂弟使坏，差点被客户灌醉了送进酒店房间，还是她自己硬气，砸了酒瓶才脱身。”
“这么狠？不过她保护自己也没有错。”第二个声音咋舌。
“不狠能站到今天？”第一个声音冷笑，“她爸爸一开始都不支持她，觉得女孩子家搞什么事业，不如早点嫁人，她跟钟二少的联姻，就是李家好几个人想让她出嫁，结果钟二少居然拒绝联姻了。听说她在钟总的支持下，签了好几个大单，让董事会那些老顽固闭了嘴。现在好了，那些想抢位置的男人，一个个都得看她脸色行事。”
“看上去钟总跟她的关系真的不错，听说钟总还亲自带她去见客户。”第二个声音说。
“钟二少其实挺惨的，传闻十分喜欢她的谢小竹成为他大嫂，未婚妻李雯雯跟他大哥交好，还有跟他说是好朋友的刘家小姐也是跟他大哥交好，他最喜欢的女人，现在又是这种名声，洗白居然还需要时间，还得不到钟家的认可。”第三个声音说话的语气里带着一点幸灾乐祸的感觉。
第一个声音哼了一声：“啧啧，李雯雯这女人，是块硬骨头，她28岁了，估计还是要尽快找男朋友结婚的，不知道什么人才能配得上这位李家小姐。”
第二个声音里带着羡慕：“如果我是李小姐，才不想嫁人，好好继续家里的事业不好吗，想要什么男人都有，找一个上门女婿就是了，还可以让孩子跟自己姓。”
“你说那位李小姐会不会是喜欢钟总呢，不然的话，钟二少这样下她的面子拒婚，她却跟钟总走得那么近……”
后面的话渐渐模糊了，大概是那几人走远了。冯树轩向谢小竹点了一下头，快步向她们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花园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喷泉的叮咚声和虫鸣。钟丽欣的小脸紧绷着：“只知道说闲言闲语的几个女人，说话得罪人，都不怕有什么后果。”她拉了拉谢小竹的衣角继续说：“妈妈，不要生气。”
谢小竹赶紧把钟丽欣搂进怀里：“我是怕你生气。”
钟丽欣把脸埋在她颈窝里，声音闷闷的：“谁对我好，我知道的，我长大了，不会被别人说几句就不开心。”
谢小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又酸又软，眼神里满是心疼，揉了揉她的头发：“欣欣真棒，会自己安慰自己了，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钟丽欣从她怀里抬起头，小脸上带着和年龄不符的坚定，“爸爸说过，别人说的话不算数，自己心里知道好不好才重要。爸爸对我好，我知道，妈妈对我好，我知道。”
远处宴会厅的音乐隐约传来，衬得这角落愈发静谧。谢小竹然觉得那些恶意的揣测和议论，其实真的不算什么，日子是靠自己过下去的。
“妈妈，我们到那边休息区坐一下吧，你发一条信息给阿轩，告诉他我们在哪里，他等一下就会回来。”钟丽欣说。
“好。”
钟丽欣说的休息区，在花园中央，是一个亭子，铺着浅灰色的户外地毯，摆着几组藤编沙发和小圆桌。沙发上铺着杏色的亚麻靠垫，角落堆着几个蓬松的羽绒抱枕。
旁边立着个白色的遮阳棚，此刻收起了顶，只留着四周的纱幔，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夜色已经浓透了，天空是墨蓝色的，星星很少。宴会厅的灯光被树木挡在身后，只剩下几缕漏网的光线，在草叶上跳跃。远处城市的霓虹隔着层薄雾，晕成一片朦胧的彩，反倒衬得这花园愈发安静。
钟丽欣坐在藤编沙发上，抱着靠垫，然后说：“雯雯姐姐当爸爸是她的大哥，她的大哥跟爸爸是好朋友，妈妈，你不用担心雯雯姐姐会抢走爸爸。”
看着钟丽欣老老积积安慰她的模样，谢小竹笑了：“我不是担心她抢走你的爸爸，我是心疼她，一个女人在一群兄弟中坐稳自己的地位不容易。”
在谢小竹看过的小说情节里，的确是有李雯雯这个角色，不过描写的篇幅并不多，大概是说她要事业上挺成功的，想不到她跟钟建彬的关系那么好，小说的剧情好像越来越像书中不一样了，这对谢小竹来说，不是坏事。
两位主角没有书中描写的那么风光，她这个代替女二的角色的好日子要来了。
“雯雯姐姐说她有时候是女汉子，有时候是娇娇女，我很佩服她的。”钟丽欣说。
“我也很佩服她，她付出的努力，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谢小竹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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