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睁开眼。
她坐在一间小小的出租屋里，看着叶依依收拾行李。
“这几件衣服都要带着，”叶依依一边将叠好的衣服塞进行李箱里，一边说道，“这些是夏天的，这些是冬天的……零，你说军队里可以穿裙子吗？”
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我们是不是不需要带太多个人物品啊？到时候我们会分到一间宿舍吗？”
叶凌看着她，慢慢点了点头：“会的。”
叶依依如释重负地笑了，她有点不好意思：“那就好。不然周围的人我都不认识，也不知道该和她们说什么。”
“别管那些东西了，”叶凌叫她，“过来歇一会儿。”
叶依依爬上床，两人像小时候一样依偎在一起。
“训练是不是会很累？”叶依依忐忑地说，“你说我能行吗？”
“能。”叶凌主动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指尖依旧很凉。
叶依依的头靠在了她的肩上：“真好……零，真好。”
叶凌“嗯”了一声。
“我从小就想要当兵。”叶依依的语气里带着一点藏不住的兴奋和激动，“上学的时候我的成绩不好，压根儿没想到自己真的有机会实现梦想。”
“为什么想当兵？”叶凌问她。
“这样以后就能保护你了呀！”叶依依笑着在她头上摸了摸，“一直是你保护我，我想有一天也可以保护你。”
“其实一直是你在保护我。”
叶凌看着叶依依头上那一撮固执的头发，慢慢抱住了她，将下巴放了上去。
叶依依听了却失笑，她一边摇头一边说：“我能保护得了你什么？我就只是个瘸子而已——”
眼前的一切忽然开始闪烁，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频道，叶依依的表情有片刻的停滞，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知道是我在保护你就好！”她骄傲地在叶凌的脸上捏了捏，“等以后到了军队里，我还照样护着你！”
……
叶凌睁开眼。
脚下的地面剧烈晃动着，她扶住一截断掉的柱子，尽量稳住身形。
“还有余震，要小心。”
身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叶凌转过头，看到叶依依正严肃地看着前方的废墟。
叶凌怔怔地看着她，她带着头盔，那一撮叛逆的头发却仍倔强地从脸颊的缝隙处钻了出来。
“零，你在发什么呆？”叶依依叫了她一声，“信号显示有幸存者，快走！”
说完，她一马当先地向前走去。
“没想到会发生这么严重的地震。”
两人钻进了坍塌的废墟中，叶依依边走边说道：“你还记得吗？我们以前还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叶凌的喉头发紧：“记得。”
那时候她们离开了叶阿姨家，在这片城中村租了一间小小的出租屋。
“依依，”叶凌问，“为什么呢？”
叶依依诧异地回过头：“什么为什么？”
叶凌停下了脚步。
头顶的横梁摇摇欲坠，她站在废墟里，定定地看着叶依依。
“为什么在孤儿院里，你宁愿被那些小孩打，也要保护我？”她问。
“怎么忽然想起这些来了？”叶依依拉着她想要向前走，“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再说都是小孩而已，打打闹闹的很正常。”
“为什么在上学的时候，明明是我打了人，你却揽下了所有责任，最后被退了学？”
又是一整块天花板掉了下来，叶依依后退了两步，在扬起的灰尘里大声咳嗽了起来。
“打人……你是说你把人差点打死的那次？”叶依依说，“你是因为她们霸凌我才动手打人的呀，再说你的成绩比我好，我就算上学也考不上好的高中，当然要保你……”
“为什么要打工供我读书？你自己明明可以过得更轻松的。”
“什么你啊我啊的，我们不是朋友吗？”叶依依皱着眉看向她，“零，你今天好奇怪。”
叶凌任由她拉扯着自己，只是一动也不动，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代替我认罪，”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明明是我杀了那个男人……”
她还记得剪刀戳进男人脖子时的触感，男人张着嘴却发不出声，血从他的喉咙里喷涌出来，洒在她的脸上，带着一股难以言明的腥热。
在她用尽力气，将男人沉重而油腻的身体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用稳得出奇的手整理着被男人褪掉一半的衣服时，门被推开了。
叶依依的手里抓着菜刀，面色惨白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在叶凌开口之前，她跑过来跪在血泊里，紧紧抱住了她。
“别怕，”她抖得厉害，却一遍遍安慰她，“别怕，零，别怕。”
面前的叶依依只是眨了眨眼睛。
“都一样啦，”她满不在乎地说，“当时我还未成年，杀了人也没事。那个老色鬼早就该死了，好几次趁着叶阿姨睡着了之后溜进我们的房间，我早就想杀了他……”
她又一次卡顿，再恢复过来，似乎已经忘了刚才两人的对话。
“生物信号显示前方两百米处有幸存者。”叶依依冷静地说，“走，我们过去看看。”
叶凌跟着她向前走。
“这边有动静！”
叶依依很快停了下来，她趴在地上，将手电筒透过砖石形成的缝隙向里面照，等看清楚了之后，声音顿时提高了。
“这里有幸存者！”她叫道，“是个小女孩——请求支援！”
两人站在一旁，眼前的废墟被一点点挖开，叶依依的脸上满是焦躁和担忧，而叶凌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小女孩被抱了出来，她被困五天，奄奄一息，手却依旧指着那一处废墟。
“姐姐……”她的声音十分虚弱。
“继续挖——不，不用再挖了。”叶依依说，“再挖下去可能会引起坍塌——而且生物信号显示下面的人已经不在了。”
她拉着叶凌的手：“走，我们去别处搜索。”
但叶凌没有动。
“零？”叶依依不解地看着她，“跟我走，我们还有任务，不能在这里耽误太久！”
叶凌抬起手，轻轻抚过了她那一缕不听话的头发。
“依依，”她叫道，“依依，依依……”
身后的救援队已经挖开了一个足够大的空隙，大到已经能抬出压在下面的尸体。
叶凌抱住了叶依依，最后一次将下巴搭在她的头上。
她看到那具被救援队抬出来的尸体，头上翘着一撮不听话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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