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影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一柄无形的利刃将他的心劈成了两半，这些年来他从不敢细想，却隐约有了猜测的真相，忽然就被血淋淋地摆在了面前。
顾昀的嘴唇依旧在一张一合：“我那时候连字都认不全，怎么可能看得懂那些实验数据？都是你告诉我的啊……我甚至连重复你的话都做不到。啊，你一定想不到最后我是怎么做到的，你还记不记得最后一次，就是……爸妈死的那天早上？”
巨大的恐惧将影笼罩在其中，似乎有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心脏。顾昀每一句带着颤抖尾音的话都化成了刀，割在他的心上。
“别说了，”他喃喃道，“别说了，别说了！”
顾昀却没有停下：“就是那天早上……你偷偷溜进实验室，把实验资料偷了出来……”
“别说了！”影猛然用匕首抵住了他的喉咙。
他像是野兽一般嘶吼：“闭嘴，我叫你闭嘴！！”
顾昀笑得更畅快了：“我劝过你啊，我说那些东西很重要吧，我们小孩还是不要碰的好。可你不听，你总觉得自己是天才，觉得自己能解决那些研究员都解决不了的麻烦。”
“是你把资料给了卫家！！”影吼道。
“我哪知道他们是谁？”顾昀满不在乎地说，“他们给我钱，还说能治好我的病，只要我偷偷拿一点东西给他们就行了。”
“是爸妈把你从研究院偷偷带回家的！”影的双眼赤红，“你是个有缺陷的实验体，如果不是爸妈，你早就被销毁了！”
顾昀忽然垂下了眼睛。
“那为什么不干脆把我销毁了呢？”他的声音中满是疲惫，“你们把我当成人抚养，又时刻提醒我我只是个实验体……哥，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卫家又把你当成什么东西？！”影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
“卫家……大概把我当成狗吧。”顾昀说，“他们给我吃喝，教我知识，一直等能用到我的那天。”
“你宁愿去当狗，也不愿——”
“对，我宁愿当狗。”顾昀笑了一下，“最起码，当狗的时候我知道自己是狗。”
他躺靠在树上，与影拉开了一点距离。
“哥，我的脑子里一直很乱。”他努力抬起另一只还算完好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很多记忆纠缠在一起……有研究院塞给我的，有我在卫家这么多年留下来的，还有……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
他发出了一声似哭似笑的声音：“但你知道我每次做梦都会梦见什么吗？我梦见你带着我躲在研究院的桌子底下，你偷偷听他们说话，我困得不行，靠在你身上打盹。你掏出一颗糖塞进我嘴里，很甜很甜。”
“杀了我吧。”他喃喃道，“哥，你杀了我吧。”
影拿着匕首的手在微微颤抖，他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睛。
“我当然会杀了你，”再睁开的时候，他的声音恢复了冷硬，“你害死了爸妈。”
顾昀点点头，在匕首再一次贴上自己的喉咙时，轻巧地说：“如果这样说能让你心里好受些的话。”
影的额上青筋暴起，胸膛剧烈地起伏，手中的匕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压下去一分。
“哥，”他听见顾昀轻声说，“你真是个烂好人。”
紧接着他听到一声枪响，下意识地就要使用异能避开，却猛然发现自己的异能竟然不见了！
腹部传来一阵剧痛，影踉跄着跪倒在地上，看着顾昀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把小巧的枪。
“我不大会用这东西，所以才让你得意了这么久。”他看到顾昀狞笑道，“不过到此为止了。”
顾昀颤抖着把枪举起来对准了他的头：“哥，再见了——”
“砰”的又是一声枪响，影听到顾昀发出一声痛呼。
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人把他踢到了一旁。
“顾先生！”有人叫道，“快，快把顾先生抬走……那女人是个疯子，先带顾先生离开这里！”
他们……要把顾昀带走……！
影挣扎着想要起身，但腹部的大量失血让他无法动弹。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几个人越过他，抬起瘫倒在地上的顾昀，飞快地跑进了森林里。
又是几声枪响，他看到前面又倒下了两个人，但顾昀却依然被抬走了。
影忽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随着血液消失了。
他倒在地上，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
这些年里，是“复仇”一直在支撑着他，可如今机会真的送到了他的手里，他却眼睁睁地看着顾昀走了。
刚才他明明有无数机会杀了他的。
“真没用啊……”他在心里说，“你连给爸妈报仇都做不到。”
可紧接着另一个细小的声音冒了出来：“杀了顾昀真的能给爸妈报仇吗？”
“顾昀是你求爸妈带回家的。”
“送到卫家手里的那份资料，也是你偷出来的。”
“是你害死了爸妈。”
“是你，是你，是你……”
“是我。”影喃喃道，“是我……”
他仰面躺在地上，嘴唇微微颤动着：“是我……是我……”
正是那份他偷出来的资料，促使卫家杀掉了爸妈以阻止研究。
该死的其实是他。
他感到体温被流失的血液所带走，也许过不了多久，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去见爸妈了……
影的眼前忽然暗了下来。
他过了两秒才意识到，自己看见的是零的脸。
“你受伤了。”叶凌一眼看到他腹部的伤口，立刻脱下外套用刀割成布条给他止血。
“别……别费力了。”影轻声说。“你快走，这里很奇怪……异能……”
他咳嗽了两声，口中涌出了血沫：“别管我，让我死吧，这是我应得的。”
他感到叶凌的手顿住了。他想自己现在一定看起来很狼狈，于是尽力扯出了一个笑来。
“小野猫，”他的眼前已经开始模糊了，“别舍不得我啊，人总会死的……”
“啪！”
叶凌重重地甩了他一耳光。
影的脸被打得偏到了一边，他有些涣散的眼神也终于恢复了清明。
“你会死，”叶凌冷冷说道，“但不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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