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叶凌问。
“后来……”穆亦在烟雾中眯起了眼睛，“后来我就加入了沙海公会，再后来我成了沙海公会的会长。说真的，被抛弃对我来说是个全然陌生的体验，从来都只有我离开前一任，去追寻更强的宿主，完全没想过有一天，我会被宿主主动抛弃。”
她顿了顿：“尤其是在我主动选择了他之后，他竟然还能那样轻描淡写地把我抛弃了。”
她应该觉得愤怒。为了老鬼，她甚至违背了作为魅的本能，可他却像丢弃一只随手捡回来的流浪动物一般，把她丢在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但她完全没感到愤怒，那种酸胀的感觉更清晰了，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攥在了她的心上。
她茫然地在街上走着，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要去找那个总指挥吗？他很强，跟着他应该不会被抛弃……
她知道自己应该去，但她的心里第一次升起了“为什么”这个念头。
为什么一定要追随着谁才能活下去？这里看起来很安全的样子……
“美女，一个人吗？”一只手攥住了她的胳膊。
她茫然回头，男人对她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发黄的牙齿。
“城里坏人多，你一个人多危险啊！”男人说，“你的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家……”她喃喃道，“我……没有家。”
那个巢穴……老鬼不去，她再回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男人笑得更意味深长了：“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在街上乱晃实在太危险了。不如跟我来，我给你找个住处，怎么样？”
他的话虽然是问句，手上却加大了力气，拉着她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已经被男人连推带搡地推进了一间低矮昏暗的小屋。
男人关上门，将她推倒在地上，欺身上来，一双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乱摸。
他口中喷出的热气扑在她的脸上，让她不由得颤栗起来。
她害怕起来，颤抖着手想要去摸手环，想向老鬼求救，但男人识破了她的意图，轻而易举地控制住了她。
他凑在她的颈间胡乱啃着，口水糊在了她的皮肤上，让她无端端想起来圆齿蟒从胃袋中吐出的食物。
这让她忍不住一阵作呕。
“停……停下……”她颤抖着声音说，“停下，停下！”
男人的动作停滞了，她一把将他推开，向后退着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警惕地看着男人。片刻之后，男人像是忽然清醒过来一般，晃了晃头，诧异于自己刚才的晃神，不过很快便再次朝她走来。
“停下！”
这一次她的声音更坚定了些，男人果然再次停住。
她感到心在怦怦跳动，那是一种她从未有过的体验。
她试着说道：“把……水杯给我。”
男人的动作中带着一丝迟滞，等她的手在水杯上攥紧的时候，她的心跳得更厉害了。
“出去。”她命令道。
男人转身出门，不过就在门马上要关上的时候，他再次清醒过来。
“你用了异能！”他冲进屋里，将门紧紧关闭，眼中散发出兴奋的光芒，“原来你是觉醒者！城中不允许觉醒者使用异能攻击别人，你刚才控制了我，我要把你交上去！”
她不明白他说的交上去是什么意思，但本能告诉她那不是件好事。
她的目光落到墙角，那里丢着一把刀。
“杀了你自己，”她说，“用那把刀。”
男人不受控制地拿起了刀，但就在刀锋切进皮肤的一瞬，他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你竟敢——”
她在他的咒骂中再次开口：“用力。”
刀锋猛地下压，男人的喉咙被割开，鲜血喷涌了出来，他倒在地上，那双凸出来的眼睛很快就失去了神彩。
她的心脏在用力地跳动，几乎从胸口跳出来。她走过去弯下腰，对上了男人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竟然这么简单。
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她并不需要躲在谁的庇佑下，她完全可以靠自己活下去。
“从有意识起，世界在我的眼中就是充满了危险的。”穆亦说道，“我们这一种族要靠着更强大的宿主，才能在这个危险的世界得以生存——但那天过后，我忽然明白了，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
“得益于我的能力，我在沙海公会里的地位越来越高。我让人去荒野中捕杀其他的魅，来提升自己的能力。再后来我成了公会会长，整天想着怎么让公会变大变强，怎么让所有人都吃饱，怎么和守城军打好关系……一直到某一天我才恍然发现，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老鬼了。”
“他的号码还在手环里存着，但我从来没有找过他。我好像想不起他了。和他有关的回忆越来越淡，想起他的那天，我试着做了个假设，如果他愿意让我再回到他的巢穴，我还愿意吗？”
“那个假设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答案是我不愿意，我绝不愿意。诚如他所说的，与其追随别人，不如追随自己，比起缩到别人身后寻求庇佑，我更喜欢现在的一切——天地广阔，而我可以大有作为。”
穆亦轻轻抬手拂过了老鬼的墓碑：“那天晚上我第一次给他发了消息，我说谢谢你。”
“过了许久他回复了我，问我为什么要谢他。”
“我说谢谢你把我从荒野中捡回来，这让我变成了一个‘人’，也谢谢你抛弃了我，这让我不得不亲自面对从前恐惧的一切——而当我亲眼看到了，却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可怕。”
“他回了一个笑脸。我们之后就没有再联系了。再次听说他的名字，就是朔风公会几乎被全灭了。”
穆亦发出了一声叹息：“我听到消息之后愣了很长时间，我以为我会很难过，但其实并没有。”
“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终于可以和他的妻子团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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