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未央宫的硝烟是谋略与杀伐,而在千里之外的徐州郯城,另一场不见刀光剑影、却同样关乎国计民生的“战役”,正由皇商糜氏悄然拉开序幕。
相较于并凉战场上铁血交织的惨烈,糜家的商业运作经过三个多月的精心筹备,已如水银泻地般渗透四方。这一日,糜府邸内,清泉潺潺,绿树掩映,一场看似寻常的茶会,却聚集了来自冀州、荆州、兖州等地的数十位有头有脸的世家代表。丝竹之声悠扬,侍女步履轻盈,一派富贵雍容气象。
家主糜竺,一身锦袍,面容儒雅温润,眼神深处却藏着经年累月积累的精明与如今更添几分的底气。
其弟糜芳侍立一旁,虽略显拘谨,亦努力挺直腰板。如今糜家小妹糜贞已入长安,跟随才女蔡琰(昭姬)学习,这层与皇室愈发紧密的关系,加之糜竺“皇商”身份的明确,使得糜家在商界的地位已非昔日可比。
即便是在这诸侯割据的乱世,基本的商业信誉和规则仍被各方势力所默许,强取豪夺这等杀鸡取卵之事,尚少有发生,这也给了糜竺运作的空间。
茶香袅袅中,宾主尽欢。待气氛融洽,糜竺轻轻击掌,几名仆役应声抬上几个造型精美的铜制火炉,炉中燃着的并非传统的木炭,而是一种扁圆柱形、布满规则孔洞的黑色物事,正是如今已不算稀奇的“蜂窝煤”。然而,细看之下,这些蜂窝煤又与市面常见的有所不同。
糜竺起身,走到炉边,面带和煦笑容,朗声开口:“诸位世伯、贤兄今日赏光莅临,寒舍蓬荜生辉。竺近日偶得一些精巧之物,特烹此茶,与诸君共赏。”
他指着炉中之煤,开始了精心准备的演说:“此物名唤‘蜂窝煤’,想必诸位已不陌生。然我糜家承蒙天恩,得工部大匠指点,循天地五行生克之理,究万物材质精微之妙,终将此煤研煅出五等品秩,各有千秋,以适应不同之用,彰显不同之格。”
他示意仆役将五种标记着甲、乙、丙、丁及“常”字的煤块样品呈上,逐一讲解,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诸位请看,这甲等极品蜂窝煤,”他拿起一块色泽乌黑发亮、孔洞均匀细密、触手坚实沉重的煤块,“取矿脉核心之精粹,辅以秘法,孔开七七四十九,暗合天衍大衍之数。其火性最是醇和绵长,燃烧时几无烟气,唯余一缕淡淡松柏之息,宛若汲取千年林木之精华。用此煤烹茶,可使泉茗本性发挥淋漓尽致,茶汤清澈,香气幽远,余韵悠长。非雅室静斋、品鉴上品之时,不足以匹配其格。故定价五十钱一块。”
接着,他拿起乙等上品:“此乙等煤,孔洞略疏,为六六三十六孔,火势稍旺,然依旧纯净少烟,热力稳定。适于冬日暖阁、宴饮宾客,既可驱寒,亦不扰清谈雅兴。定价四十钱。”
“丙等中等,孔开五五二十五,火性中和,性价比最佳。日常炊爨、皆能胜任,乃持家兴业之良选。定价三十钱。”
“丁等,二十孔,火猛价廉,适于需快速升温之时,大灶之初燃。定价二十钱。”
“至于这最末的常等蜂窝煤仅十二孔,便是寻常百姓家所用,十钱一块,足可满足冬日取暖、日常煮饭、铁匠铺之预热基本所需。”
糜竺的话语如同带有魔力,将原本平平无奇的燃料,硬是划分出了森严的等级和丰富的文化内涵。
他尤其着重渲染甲等煤的玄妙:“……竺尝闻,上古有木,名曰建木,沟通天地,蕴藏无尽生机。我这甲等煤,便仿佛凝聚了这等神木之魂,非是凡火,乃是‘文明之火’,‘雅士之火’。
诸位试想,寒冬腊月,围炉夜话,煮的是雪水香茗,燃的是甲等精煤,火苗幽蓝而稳定,无声无息间温暖满室,茶香与那若有若无的木质清气交融,是何等的赏心乐事?岂是那烟气熏人、噼啪作响的寻常柴炭可比?”
糜竺话音落下,厅内先是一阵细微的沉吟,随即,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一颗石子,泛起了阵阵涟漪。世家代表们相互交换着眼神,那目光中闪烁着精明、比较,以及一丝被悄然挑动起来的、关乎身份与体面的心思。
一位来自冀州、衣饰华贵的中年人率先抚掌笑道:“子仲公此言,真乃拨云见日,令我辈茅塞顿开!想我清河崔氏,虽不敢妄称钟鸣鼎食,但府中日常用度,亦需有章法体统。若这炊爨取暖之物,竟与市井闾左之徒一般无二,成何体统?传将出去,岂不惹人笑话?”他捋了捋胡须,语气笃定:“依老夫看,这日常灶下,至少需用丙等、丁等,方显利落;至于待客之厅堂、主人之书房,围炉煮茶,赏雪论道,非甲等、乙等之煤,不足以匹配其清雅格调,衬托宾主之尊荣。”
此言一出,立刻引来诸多附和。
“正是此理!”一位荆州来的代表接口道,“柴炭烟气熏人,难免沾染衣袍,扰了清谈雅兴。子仲公这甲等煤,既有松柏之清韵,又无烟火之俗气,正合我荆襄士族品味。若用以烹煮我们荆州的雨前春茶,想必更是相得益彰。”
另一位兖州的豪强声音洪亮:“俺是个粗人,但道理俺懂!好东西就是好东西!请客吃饭,炉子里烧着上等煤,屋里暖烘烘还没怪味,客人坐着舒服,俺这主人脸上也有光!这丁等煤火猛,适合咱家大厨房开伙,丙等煤中和,给各房日常用,妥帖!甲等乙等嘛……,俺也得弄点回去,也学学你们雅士围炉煮茶!”
一时间,厅内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竟将糜竺所划分的煤品等级,与家族门第、生活品味、待客之道紧密联系起来。
仿佛用了那“常”等煤,便自甘堕入流俗;而能用上甲等煤,则俨然跻身风雅清贵之列。
眼见气氛已被烘托得足够热烈,糜竺与身旁的糜芳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糜芳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沉稳:“承蒙诸位厚爱,询及产量。此五种品秩之煤,炼制不易,尤以高等为甚。目前,由天子少府工坊,每月所能供之数有限:甲等极品,月产仅一万块;乙等上品,月产三万块;丙等中等,月产五万块;丁等,月产十万块;至于常等,约为二十万块。”
这数量一公布,厅内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吸气声。尤其是那甲等煤,月产仅一万块!
在场就有数十家代表,分摊下来,每家能得到的份额极其有限。物以稀为贵,方才还对甲等煤的价格略有迟疑的一些人,此刻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糜竺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适时地又抛出一记重锤,他面露几分恰到好处的恭敬与无奈,缓声道:“此外,尚有一事需向诸位说明。承蒙陛下不弃,这甲等极品蜂窝煤,每月需固定遴选三千块,送入宫中,以供御用。此乃皇命,亦是臣子本分,还望诸位体谅。”
“什么?宫中御用?!”
那位冀州崔氏的代表猛地睁大了眼睛,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子仲公,你是说……这甲等煤,竟是贡品?我等若用了,岂非……岂非与天子享用同源之物?”
他这话如同一点火星掉入了油锅,瞬间点燃了整个厅堂。
“贡品?!竟是贡品!”
“难怪有如此神异,蕴含松柏清气,原是得了皇家的气运!”
“天子所用之物,竟能流入市面?糜家恩宠,竟至于斯!”
“如此一来,五十钱一块,非但不贵,简直是……是皇恩浩荡啊!”
惊呼声、议论声此起彼伏。先前还只是考虑风雅与体面,此刻却骤然蒙上了一层“御用”、“贡品”的炫目光环。能与皇家用上同样的东西,哪怕只是同源而下,对于这些地方世家而言,其象征意义和带来的心理满足感,远远超出了物品本身的使用价值。这已不仅仅是品味,更是一种荣耀,一种地位的无声宣示。
糜竺面带谦和微笑,看着眼前群情激动的场面,心中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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