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霄带着一身浓重的血腥气回到王府时，天已经黑了。
他玄色的衣袍上浸染着大片暗红的血迹，有些已经干涸发黑，有些还带着湿意，整个人如同从地狱归来的修罗。
谢承渊正守在林星瑶床边，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谢承霄这副模样，不由得愣住了。
“二哥……你……”
谢承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疲惫而冰冷，声音沙哑：“我去沐浴。”
说完，他径直走向浴房。
浴房里热气蒸腾，谢承霄将自己整个人浸入宽大的浴池中，温热的水包裹着他，试图洗去身上的血污和疲惫。
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冰冷刺骨。
他闭上眼，宫云罗临死前那惊愕不甘的眼神，还有她说的那句“无药可解”，反复在他脑海中回荡。
瑶瑶……
他用力搓洗着手臂上的血迹，仿佛这样就能洗去内心的无力感。
不知过了多久，谢承霄换上干净的衣袍，走到林星瑶的房间。
他看着床上依旧沉睡的人儿，对谢承渊沉声道。
“宫云罗……没有解药。她说……除非找顾怀瑾。”
谢承渊的心猛地一沉。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他看着谢承霄疲惫而紧绷的侧脸，知道他已经尽力了。
现在，唯一的希望，真的只能寄托在那个他恨不得千刀万剐的人身上了。
“我去找他。”谢承渊站起身，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谢承霄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小心。”
谢承渊带着苏玉衡，再次踏入阴森潮湿的诏狱最底层。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和绝望的气息。
顾怀瑾被沉重的铁链锁在墙上，比上次见到时更加憔悴不堪，几乎只剩下一口气吊着。
他听到脚步声，费力地抬起头，看到是谢承渊，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
他舌头被割，无法清晰说话，只能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气音。
谢承渊站在他面前，这一次，他却无法像上次那样保持居高临下的心态。
他有求于人，他的软肋被对方死死拿捏着。
“顾怀瑾，”谢承渊的声音在空旷的牢房里显得格外清晰，“把梦魇蛇蛊的解药方子给我。只要你给我，我可以答应你，留灵蛊门一条生路，不绝你传承。”
顾怀瑾嗬嗬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嘶哑难听，充满了嘲讽。
他显然不知道具体是谁中了蛊，但他能感觉到谢承渊的焦急和妥协，这让他无比兴奋。
终于……终于也有能让你谢承渊痛苦不堪的事情了。
他艰难地动了动被锁住的手腕，示意旁边石台上有一张泛黄的纸。
谢承渊心中急切，见他有回应，立刻上前一步，拿起那张纸。
纸上确实写了一些药材和步骤，看起来像模像样。
就在他低头仔细查看，心神稍有松懈的瞬间，顾怀瑾用尽最后力气，猛地对着那张纸吹了一口气！
一股带着腥甜异香的粉末瞬间从纸上扬起，被近在咫尺的谢承渊吸入了鼻中！
“咳咳咳！”
谢承渊被呛得连连咳嗽，心中警铃大作！他猛地抬头，怒视顾怀瑾：“你干什么？！”
顾怀瑾脸上露出一个扭曲而畅快的笑容，嘴巴无声地开合着，看口型似乎在说。
“骗你的……根本没有解药……这是……能让你彻底堕入黑暗的‘礼物’……好好享受吧……我的好徒弟……”
谢承渊瞬间明白了。
他又一次被这个恶魔耍了。
顾怀瑾根本不在乎灵蛊门的存亡，他只想看着自己痛苦，看着自己堕落。
滔天的怒火和被骗的屈辱瞬间淹没了谢承渊的理智。
他眼中杀意暴涨，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寒光一闪，毫不犹豫地刺穿了顾怀瑾的心脏。
顾怀瑾脸上的笑容僵住，眼中最后的光芒熄灭，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看着顾怀瑾的尸体，谢承渊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这一剑，不仅杀了顾怀瑾，也彻底斩断了他对这位“师傅”残存的、复杂难言的那一丝情义。
九年，从仰慕到恐惧，从依赖到憎恨，所有的纠葛，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谢承渊拔出剑，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转身踉跄着走出牢房。
苏玉衡连忙跟上。
走出诏狱沉重的大门，外面清冷的空气涌入肺腑，谢承渊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幸好及时扶住了冰冷的墙壁。
“殿下！您没事吧？”苏玉衡担忧地扶住他。
谢承渊脸色苍白，缓缓摇了摇头，声音沙哑破碎：“没事……怎么会没事……”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个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另一个，刚刚死在他的剑下，师徒情分彻底断绝。
他感觉自己心里某个地方彻底空了，又好像被无尽的黑暗填满。
顾怀瑾说的“欲望”和“黑暗”到底是什么，他不知道，但他能感觉到，内心深处某种一直被理智和教养压抑着的东西，似乎正在挣脱束缚。
或许……他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克制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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