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爷子八十大寿的家宴,设在城西一处不起眼的院落里。
从外面看,这就是个普通的四合院,青砖灰瓦,朱红大门,门口两棵老槐树。但许沁一下车就感觉到了不同——太安静了。这条胡同很窄,车子开不进来,只能停在巷口。步行进来的这几十米,没有闲杂人声,只有风吹过槐树叶的沙沙声。
门口站着个穿便装的年轻人,身姿挺拔,看到他们,礼貌地点头:“孟先生,许小姐,陆老在里面等你们。”
跨过高高的门槛,院子里别有洞天。院子不大,但规整干净,青石板铺地,墙角种着几丛翠竹。正房亮着灯,透过雕花木窗,能看到里面人影晃动。
“宴臣,沁沁,来了?”陆云筝从厢房出来,今天她穿了件深红色的丝绒旗袍,外面罩着米白色针织开衫,头发用一支简单的玉簪挽起,比平时多了几分温婉,但眼神里的锐利依旧。
“陆总。”孟宴臣点头,“这是给陆爷爷的寿礼。”
他递上一个长方形的锦盒。陆云筝接过,没有当场打开,只是微笑:“爷爷说了,人来就好,不用带东西。”
“应该的。”孟宴臣说,“我爸我妈随后就到,路上有点堵车。”
“不急。”陆云筝转向许沁,“许总,里面请。爷爷听说你懂中医,特意让我泡了老白茶,说白茶性凉,今天人多,喝点降降火气。”
这话说得很周到。许沁点头:“陆爷爷费心了。”
走进正房,屋里已经坐了几个人。主位上是一位白发老人,穿着深灰色的中山装,坐得笔直,虽然年事已高,但眼神清亮如鹰。这就是陆老爷子了。
“陆爷爷,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孟宴臣上前,躬身行礼。
许沁也跟着行礼:“陆爷爷好。”
陆老爷子打量着两人,目光在孟宴臣脸上停留片刻,又看向许沁:“好,好。你是怀瑾收养的那个闺女?”
“是。”许沁坦然回答。
“听说你在做中医药数字化?”陆老爷子问得很直接,“做得怎么样?”
“还在努力中。”许沁回答得很谦虚,“刚起步,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
“谦虚是好事,但也不用太谦虚。”陆老爷子摆摆手,“你那个标准草案,老赵跟我提过,说思路不错。做标准好,有了标准,行业才能规范发展。”
许沁心里一动——老赵,应该就是赵司长了。看来陆老爷子虽然退了,消息依然灵通。
“谢谢陆爷爷鼓励。”
“坐吧。”陆老爷子指了指旁边的座位,“云筝,给孩子们倒茶。”
陆云筝应声,亲手泡茶。她的动作很熟练,显然常做这事。许沁注意到,她泡茶时手指很稳,水温、水量、出汤时间都控制得恰到好处。这不仅仅是技术,是心性的体现。
茶香袅袅升起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孟怀瑾和付闻樱到了。
“老首长!”孟怀瑾一进门就大步上前,双手握住陆老爷子的手,“祝您健康长寿!”
“怀瑾来了。”陆老爷子笑了,拍拍他的手,“你父亲当年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现在看你把国坤做得这么大,他在九泉之下也该放心了。”
这话说得动情。孟怀瑾眼睛微红:“老首长言重了。没有您当年的照顾,没有付家的支持,我一个人也走不到今天。”
付闻樱也上前行礼,和陆太太——一位满头银发但气质温雅的老太太——拥抱问候。
两家长辈坐下叙旧,话题自然转到晚辈身上。
“宴臣现在管着国坤的地产和零售?”陆老爷子问。
“是,但最近在转型。”孟怀瑾说,“我们准备重点布局大健康,宴臣在负责这块。”
“大健康好。”陆老爷子点头,“民以食为天,但现在老百姓吃得好了,就想活得好、活得长。你们做这个,是积德的事。”
他又看向许沁:“这闺女我听说了,在做中医药数字化。云筝也在做脑机接口康复。你们两个年轻人,可以多交流。”
许沁和陆云筝对视一眼,都点头称是。
“爷爷,我和许总已经在谈合作了。”陆云筝说,“我们想打通中医药数据和智能康复数据,做个中西医结合的康复方案。”
“这个想法好。”陆老爷子赞许,“中西医各有所长,结合起来,一加一大于二。不过要注意,结合不是简单拼凑,要找到真正的结合点。”
这话说得很深。许沁仔细听着,心里暗暗佩服——老一辈的人,看问题的角度确实不同。
寿宴很简单,就在正房摆了两桌。菜是家常菜,但做得精致——清蒸鲈鱼、红烧狮子头、白灼菜心、山药排骨汤,还有几样小炒。酒是陆家自己泡的药酒,陆老爷子亲自给每人倒了一小杯。
“这酒我泡了十年了。”他说,“里面有黄芪、当归、枸杞、丹参,温补气血。你们年轻人工作累,喝一点,补补身子。”
许沁接过酒杯,闻了闻。酒香里混着药材的清香,几种药材的比例很讲究,既补气又活血,还不燥热。她浅尝一口,口感醇厚,入腹温热。
“陆爷爷,您这方子配得好。”她忍不住说,“黄芪补气,当归补血,枸杞滋阴,丹参活血。四种药材相辅相成,不偏不倚。”
陆老爷子眼睛一亮:“你懂?”
“略知皮毛。”许沁说,“我跟着秦大夫学中医,他常教我配药要讲究‘君臣佐使’,要平衡。”
“秦大夫?是秦守仁吗?”
“是的。”
“原来是老秦的徒弟。”陆老爷子笑了,“那就对了。老秦的医术是家传的,他父亲当年在部队医院,救过我不少战友。”
缘分就这样一环扣一环地接上了。许沁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这个世界真小,或者说,真讲究圈层。能在这个圈层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渊源。
席间,话题自然转到两家的合作上。
“怀瑾,你们国坤要做大健康,光靠商业运作不够。”陆老爷子说,“得有人才,有技术,有政策支持。云筝那边,技术是有的,但缺产业化经验。你们可以互补。”
这话说得很直白。孟怀瑾点头:“老首长说得对。我和宴臣也正有这个想法。国坤准备成立一个‘数字健康产业基金’,专门投资像云筝这样的前沿项目。”
“投资是一方面,合作是另一方面。”陆老爷子看向孟宴臣和陆云筝,“你们两个年轻人,要多走动,多交流。现在的世界变化快,我们老一辈的经验可能不够用了,得靠你们自己闯。”
这话里的意思,在座的人都听懂了。付闻樱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陆太太也含笑看着两个年轻人。
孟宴臣和陆云筝都很平静。孟宴臣举杯:“陆爷爷说得对,我和陆总会加强交流,寻找合作机会。”
他说的是“陆总”,不是“云筝”。这个称呼很微妙,既保持了尊重,也划清了边界——目前还是商业伙伴关系。
陆云筝也举杯:“谢谢孟总。我也期待和国坤、和‘灵枢’的深度合作。”
寿宴在九点结束。临走时,陆老爷子特意叫住许沁。
“闺女,你过来。”
许沁走到他面前。陆老爷子从手腕上褪下一串沉香手串,递给她:“这个给你。沉香安神,你做脑力工作多,戴着有好处。”
这礼物太重了。许沁连忙推辞:“陆爷爷,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拿着。”陆老爷子语气不容置疑,“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心想做事的。现在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好好做,有什么难处,可以来找我。”
许沁看向孟怀瑾和付闻樱。两人都点头示意她收下。
“谢谢陆爷爷。”她双手接过手串。沉香的香气很淡,但很持久,戴在手腕上,有种沉甸甸的温润感。
回程的车上,气氛有些微妙。
孟怀瑾和付闻樱坐一辆车,孟宴臣和许沁坐另一辆。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胡同。
“哥,”许沁看着窗外掠过的街灯,“陆爷爷今天的话,你都听明白了吧?”
“嗯。”孟宴臣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他的意思很明确——希望陆家和孟家深度绑定,不只是商业合作,是家族层面的联盟。”
“那你……”
“我明白该怎么做。”孟宴臣说,“但感情的事,不能勉强。陆云筝很优秀,我也欣赏她,但欣赏不等于……”
他没说完,但许沁懂了。
“哥,你不用有压力。”许沁轻声说,“妈虽然期待,但她更希望你幸福。爸也是。他们只是觉得,陆小姐是最合适的选择。”
“我知道。”孟宴臣苦笑,“就是因为太合适了,反而让人……不知道该怎么选。如果她是林薇那种,我可能直接就说‘不合适’了。但她不是。她几乎完美,从家世到能力到性格,都无可挑剔。”
“那你犹豫什么?”
孟宴臣沉默了。车子驶上环路,北京的夜景在车窗外铺展开来,灯火璀璨如星河。
“我不知道。”他最终说,“可能就是因为她太完美了,完美得不真实。就像下棋,对方每一步都走得无懈可击,你反而会想——她真正的棋风是什么?她在隐藏什么?”
这个比喻很妙。许沁想起自己下棋时的感觉——真正的高手,不是每一步都完美,而是有破绽,有性格,有独特的节奏。那种“无懈可击”,有时候反而是一种伪装。
“也许,”许沁说,“你需要更多时间了解她。”
“也许吧。”孟宴臣点头,“不急。合作可以先做起来,感情的事,慢慢看。”
车子驶进孟家老宅所在的胡同。许沁摸着手腕上的沉香手串,那温润的触感让她心里平静了些。
“沁沁,”孟宴臣忽然说,“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今晚的表现。”孟宴臣看着她,“陆爷爷送你手串,是对你的认可。这对你,对‘灵枢’,都是好事。”
许沁明白他的意思。在陆老爷子那样的长辈眼里,她不只是孟家的养女,是一个有能力的年轻人。这种认可,比任何商业合同都珍贵。
“是陆爷爷抬爱。”她说。
“不,是你值得。”孟宴臣很认真,“沁沁,你记住,你现在做的一切,不只是为了孟家,是为了你自己。你有能力,有天赋,有眼光,你值得被尊重,被认可。”
这话说得很郑重。许沁心里涌起一阵暖流。
“谢谢哥。”
“不用谢。”孟宴臣停下车,“到了。”
两人下车,走进庭院。付闻樱和孟怀瑾已经在客厅里了,看到他们回来,付闻樱起身:“回来了?累了吧?”
“还好。”孟宴臣说,“爸,妈,你们早点休息。”
“不急。”孟怀瑾指了指沙发,“坐,聊聊。”
四人坐下。管家端来热茶,又悄悄退下。
“今晚陆老的态度,你们都看到了。”孟怀瑾开门见山,“他很看好云筝和宴臣,也很欣赏沁沁。这是个好局面。”
付闻樱接话:“云筝那孩子,我是越看越喜欢。有能力,有家教,不骄不躁。宴臣,你觉得呢?”
孟宴臣沉吟片刻:“陆总确实很优秀。但感情的事,我需要时间。”
“妈知道。”付闻樱难得地没有逼问,“不急,你们先合作,慢慢处。不过宴臣,有些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来。陆家这样的家庭,是可遇不可求的。”
“我明白。”孟宴臣点头。
话题转向许沁。
“沁沁,”孟怀瑾看着她,“陆老送你手串,意义不一般。你要珍惜这份认可。但也要记住,别人的认可终究是外因,关键还是你自己要做得好。”
“我知道。”许沁说,“爸,妈,我会继续努力的。”
“嗯。”孟怀瑾满意地点头,“你那个标准草案,抓紧完善。赵司长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局里会全力支持。但你自己也要争气,不能全靠关系。”
“明白。”
又聊了一会儿,各自回房。
许沁回到自己房间,没有立刻休息。她走到窗前,看着庭院里的夜色。手腕上的沉香手串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她想起陆老爷子的眼神,想起他说的“好好做,有什么难处,可以来找我”。
那是老一辈的承诺,很重。
但她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陆云筝。这个几乎完美的女孩,会成为孟宴臣的伴侣吗?会成为她未来的“嫂子”吗?
如果真是那样,“灵枢”和云境科技的合作,会走向何方?孟家的格局,又会发生什么变化?
这些问题在她脑海里盘旋。但她不觉得焦虑,反而有种奇异的平静。
就像下棋时,看到对手落下一颗关键棋子。你不确定这颗棋子的真正意图,但你知道,接下来的棋局会更有意思。
而她,已经准备好了。
无论对手是谁,无论棋局如何变化,她都会下好自己的每一步。
因为这是她的棋局。
是她用这么多年,一步一步走到这里的棋局。
许沁拉上窗帘,关灯,躺下。
黑暗中,沉香手串散发出的淡淡香气萦绕在鼻尖。她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这一夜,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在一张巨大的棋盘上下棋。对面坐着很多人——孟宴臣,陆云筝,李文轩,迈克尔·罗森,还有无数看不清面孔的人。
她落下一颗棋子。
然后,整个棋局开始发光。
(第722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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