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刚把新来的志愿者登记完，正低头在笔记本上写字。笔尖顿了顿，墨水在纸上洇开一个小点。
门被推开时带进一阵风，秦先生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一张纸，眉头拧成疙瘩。
“又出事了？”老夫子抬头。
“不是大事，可也急人。”秦先生走过来坐下，把那张纸摊在桌上，“我孙子报了学校科技节，主题是‘未来生活’。别的孩子都动工了，他还在那儿发呆。”
老夫子拿起那张纸看了看。上面印着比赛规则，密密麻麻的小字。
“才十岁，能想到啥？”他问。
“问题就在这儿。”秦先生叹气，“他说想做个会飞的房子，结果查了一堆资料，全是别人做过的。老师昨天还问他进度，他一句话答不上来，脸都红了。”
老夫子没说话，把纸翻了个面。背面是孩子画的草图，线条乱七八糟，中间一个歪房子，底下写着“太阳能驱动”。
“他有想法。”老夫子说，“就是不知道往哪使力。”
秦先生点头：“我也这么觉得。可光有想法不行啊，三天后就要交初稿，再不行动，连参赛资格都要被劝退。”
老夫子放下笔，闭上眼。
脑中像打开一道门，信息流进来。历届科技节获奖作品、评委偏好、常见创意方向，一一闪过。他看得快，筛得也快。
几秒后，他睁开眼：“你们小时候玩过孔明灯吗？”
“谁没玩过。”秦先生一愣，“这跟科技节有啥关系？”
“你想想，那灯升空的时候，是不是像在说话？”老夫子说，“风吹一下，它晃一下，像是告诉底下的人——我飞起来了。”
秦先生皱眉：“你是说……让老东西变新玩意？”
“对。”老夫子抓过一张白纸，“未来不是凭空造的，是从过去长出来的。你说‘未来生活’，可没人规定不能从老祖宗那儿借点灵感。”
他在纸上写下四个字：古韵新生。
然后开始画。第一笔是个陶屋，汉代那种带坡顶的。第二笔加了个小装置，连着温度传感器。第三笔在屋顶安了块太阳能板。
“比如这个屋子，能自己调冷暖。天热了，窗自动开；天冷了，墙里发热。但它长得像古建筑，里面藏着现代技术。”
秦先生凑近看：“这……还真没见过。”
“再比如孔明灯。”老夫子继续画，“加个语音模块，升空后播报天气。或者装个摄像头，飞一圈拍段古城影像。传统形式，现代功能。”
秦先生眼睛慢慢亮了：“我孙子最喜欢听三国故事，天天念叨诸葛亮造木牛流马……”
“那就让他做个智能木牛。”老夫子打断他，“能爬坡，能避障，还能自己充电。名字就叫‘诸葛小助手’。”
秦先生笑了：“这名字有点土。”
“土没关系。”老夫子说，“只要孩子喜欢，能动手就行。”
两人正说着，秦先生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家里。
他接起来：“喂？怎么了？……哦，你在听？那你刚才听见我说啥了？”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一个小孩的声音传过来：“爷爷，真能做会避障的木牛？”
老夫子接过电话：“你想让它干啥？”
“巡逻！”孩子声音突然拔高，“我们小区晚上总有野猫翻垃圾桶，要是木牛能自己走一圈，吓跑它们，多好！”
“行。”老夫子说，“再加个红外感应，遇到障碍自动转弯。白天晒太阳充电，晚上上岗。”
“我能用3d打印做轮子吗？”
“能。还能在身上贴二维码，扫一下就听它讲一段三国故事。”
电话那头传来椅子挪动声，接着是翻本子的哗啦响。“我现在就画设计图！”孩子说完，咔地挂了。
秦先生看着手机，咧嘴笑出来：“这下活了。”
老夫子把刚才画的几张草图折好，塞进一个文件袋。“拿回去给他。别说是我想的，就说他自己灵光一闪。”
“你不露脸？”
“帮人要帮到根上。”老夫子说，“点子是引子，路还得他自己走。”
第二天一早，秦先生又来了。这次手里多了张A4纸，上面贴着打印的设计图。
“老师看了。”他进门就说，“说这方案有意思，文化和技术都有了，还问能不能当班级示范项目。”
老夫子接过图看了看。孩子画得不算精细，但结构清楚，连电源线路都标了颜色。
“老师没嫌老套？”
“刚开始还担心呢。”秦先生说，“她说之前有个孩子做‘未来厨房’，整个就是个微波炉加机器人手臂，评委看完直打哈欠。结果看到这个木牛，反而问了好多细节。”
“比如？”
“比如为啥选木头材质，孩子说因为诸葛亮当年用的就是木头，现在用环保材料复刻，是对传统的尊重。老师听完直接说——这孩子有想法。”
老夫子点点头，没说话。
秦先生坐在对面，忽然压低声音：“其实我昨晚问他，是不是你教的。他说不是，说那天打电话，是你问他‘要是诸葛亮有电会咋样’，他一听就炸了。”
“炸了？”
“脑子炸了。”秦先生比划，“他说那一瞬间，所有故事里的东西都在动，木牛会跑，流马会闪，连城墙上的灯笼都会眨眼睛。”
老夫子笑了：“小孩子就该这样，不怕想得多，就怕不敢想。”
“可我还是担心。”秦先生挠头，“他以前做事三分钟热度，这次要是半途而废，打击更大。”
“那就让他先做完一个小部件。”老夫子说，“比如轮子。能转就行，不用一步到位。”
“可他非要整个模型一起做。”
“随他。”老夫子说，“热情来了，拦不住。等卡住了，自然知道要分步走。”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穿校服的小男孩探头进来，手里抱着个硬皮本。
“爷爷说您在这儿。”他走进来，把本子放在桌上，“这是我改的第三版图纸。”
老夫子翻开一看，轮子加了减震结构，背部多了个可拆卸电池仓，连尾巴都设计成信号接收器。
“你还考虑续航？”
“当然。”孩子认真说，“木牛要是半夜没电趴窝，坏人趁机作案怎么办？”
秦先生在一旁乐出声：“他还打算给木牛配警报系统。”
“必须的。”孩子点头，“发现可疑目标，先鸣笛三声，再拍照上传云端。”
老夫子合上本子，看着他：“你准备找同学帮忙？”
“找了两个。”孩子说，“一个会编程，一个有3d打印机。但他们一开始不同意，说我这想法太老气。”
“后来呢？”
“我给他们讲了木牛流马的故事，说这是中国最早的自动驾驶。”孩子挺起胸，“他们听完说——行，咱们组队试试。”
老夫子看向秦先生：“听见没？不是你推他，是他带着别人走。”
秦先生咧嘴笑了。
中午前，老师亲自打来电话。说是学校决定把这项设计推荐参加区级选拔，并询问是否愿意接受一次小型采访。
“你就说孩子自己想的。”老夫子叮嘱，“一句别说是我出的主意。”
“为啥？”秦先生不解。
“他得相信，那点火苗是自己点燃的。”老夫子说，“别人吹一下，风大了容易灭。”
下午三点，孩子又来了。这次背着个小包，掏出一块电路板。
“我焊的。”他小心翼翼放在桌上，“还没通电，不敢试。”
老夫子戴上眼镜细看。焊点有些歪，但线路没错。
“第一次？”
“嗯。”孩子点头，“手一直在抖。”
“不错。”老夫子说，“比我当年修收音机强多了。”
孩子眼睛一亮：“您也会修？”
“那会儿没零件，拆过邻居家的闹钟。”老夫子说，“最后赔了人家五毛钱。”
孩子哈哈笑起来。
临走时，他站在门口回头：“明天我能带同学一起来吗？我们想量一下桌子尺寸，看看模型放哪儿合适。”
老夫子点头：“来吧，钥匙在门垫下面。”
孩子转身跑了两步，又停下来：“对了，木牛的名字……我想叫它‘老诸葛一号’。”
老夫子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
秦先生站在旁边，也忍不住笑。
阳光照在桌角，电路板边缘反射出一小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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