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把手机放回口袋，抬头看了眼天。云层压得低，风也闷，像是要下雨。
秦先生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抱着一叠文件。“名单核对完了，十三个家庭都联系上了，情况基本属实。”
大番薯正蹲在台阶上摆弄一个信封，听见声音立刻站起来：“那咱们是不是该通知他们？让他们都来领钱？”
“不是领钱。”老夫子说，“是启动救助。”
“一样嘛。”大番薯挠头，“反正就是发钱救人。”
秦先生翻了个白眼：“这能一样？咱们没那么多钱，每个家庭都给一笔，基金会明天就得关门。”
大番薯嘴巴撅起来：“可他们都病了啊。”
老夫子走到桌边，打开笔记本电脑。金手指启动，屏幕上跳出一组数据。他点了几下，调出最早那户人家的资料——母亲姓林，孩子五岁，确诊脊髓性肌萎缩症，治疗费用每年超六十万。
“这家必须第一个帮。”他说，“病情最急，药厂那边也有了回应，试用装下周就能到医院。”
秦先生点头：“流程上说得通。先救人，再铺开。”
大番薯还是不高兴：“那别人怎么办？咱们不能光顾一个吧？”
“没人说不管。”老夫子拉出一张表格，“我们今天启动的是‘双轨救助计划’，不是一次性发红包。救人是一部分，改规则是另一部分。现在要做的是立个样子出来，让大家看到我们在做事，也能让后面的人有路可走。”
大番薯眨眨眼，似懂非懂。
秦先生叹了口气：“简单说，咱们先救最紧急的那个，同时告诉其他人——你们的名字我们记下了，一周内会有答复。”
大番薯这才咧嘴笑了：“哦！原来是排队！那我就放心了。”
老夫子摇头：“不是排队，是评估。谁的情况更危急，谁能配合治疗，有没有其他保障渠道，都要算进去。公平不是人人都拿一份，而是每个人都被认真对待。”
话音刚落，天上滚过一阵雷。
三人抬头看，雨点已经开始往下砸。
原定在社区礼堂举行的启动仪式，只能改到基金会门口的小平台。这里有个窄窄的雨棚，勉强能遮住几个人。大番薯赶紧搬桌子，把几台折叠桌拼在一起，又从屋里拖出投影幕布挂在墙边，拿胶带贴上一条横幅——是他用红笔写的：双轨救助计划正式启动。
字歪得像蚯蚓爬。
秦先生看了一眼，想撕下来重做，结果发现没地方重贴，只好作罢。
“将就吧。”他说，“反正重点不是横幅好看不好看。”
雨越下越大，打在旁边的铁皮屋檐上噼啪响。
十分钟后，一辆共享单车停在路口。林母穿着旧外套，一手撑伞，一手抱着文件夹走过来。她进门时鞋底带进水，自己弯腰脱了鞋，规规矩矩放在门外。
老夫子迎上去，接过她手里的包。
她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仪式开始前五分钟，又有两个志愿者赶到，帮忙布置座位、调试录音设备。虽然场地简陋，但该有的流程一样没少。
老夫子站到前面，没拿稿子。
“今天本来想请大家去礼堂坐。”他声音不大，但清楚，“结果天不作美。不过也好，省了那些花架子。我们不做秀，只做事。”
他顿了顿，看向林母。
“你们家是第一个接到救助的家庭。不是因为我们认识早，也不是因为谁可怜，是因为情况最急，资料最全，药厂合作能最快落地。这个决定，是系统算出来的，也是我们三个人一起拍的板。”
林母低头，手指捏着衣角。
“救助金一共八万元。”老夫子继续说，“分两期发放，首期五万，打进医院指定账户，直接用于治疗。后续三万，根据康复进度拨付。所有记录都会公开，接受监督。”
秦先生递上信封。
老夫子接过来，和大番薯一起走到她面前。
三人站成一排，把信封交到她手里。
林母的手抖了一下，接过信封，紧紧抱在胸前。
现场安静了几秒。
有人咳嗽了一声。
大番薯小声说：“您……要不要说点啥？”
林母抬起头，眼睛红着。
“我不是来谢谢你们的。”她说，“我是来告诉你们，我儿子昨天画了一幅画。”
她从包里掏出一张蜡笔纸，展开。
纸上是一座歪房子，三个小人站在门前，天上挂着太阳。一个小人头上还画了三根头发。
大番薯指着那个小人：“这……这是我？”
林母点头：“他说，这是帮他画画的叔叔。”
大番薯鼻子一酸，赶紧仰头看天：“哎呀这雨怎么还不停。”
林母深吸一口气：“我会让他好好治病，好好读书。我不求他考第一，也不指望他当科学家。我就想有一天，他能自己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叫我一声妈。”
她说完，把画小心折好，放进文件夹。
全场没人说话。
秦先生低头记了点什么。
老夫子看着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忽然开口：“孩子最近还能画画吗？”
“能。”林母说，“手有点抖，但他坚持每天画一点。”
“下次我们去看他，带上新蜡笔。”老夫子说，“他要是愿意，可以画一幅更大的。”
林母点点头，转身走出雨棚。
她的背影瘦弱，脚步却稳。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地上打出一个个小坑。
大番薯一直盯着那幅画，直到她走远才收回目光。他小心翼翼把画拿起来，吹了下表面，生怕沾了灰。
“这可是咱们项目的纪念品。”他说。
秦先生整理文件：“接下来七天，我们要完成其余十二户的初审。能进第二批的，尽快安排面谈。”
老夫子坐在椅子上，打开手机相册。
他翻到一张照片——那是几天前拍的，孩子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嘴唇发白。那时他还不会笑。
现在那孩子会伸手要蜡笔，会用眼神表达喜欢的颜色。
他退出相册，打开笔记本，在首页写下一句话：
双轨已启，路在脚下。
外面雨小了些。
大番薯把画钉在办公室墙上，位置正好对着门。
秦先生检查邮箱，发现已有四封新申请提交。
老夫子合上电脑，站起身。
“走吧。”他说，“去医院看看那孩子想画什么。”
大番薯立刻跳起来：“我跟你去！”
“你先把这儿收拾了。”秦先生拦住他，“桌子还没收，地也没擦。”
“哦。”大番薯泄气，蹲下去捡纸杯。
老夫子穿上外套，推开门。
风卷着湿气扑进来，吹动墙上的横幅，那一行歪字轻轻晃了晃。
他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看。
是一条新消息。
药厂正式确认：首批药物将于后天上午九点送达市儿童医院，要求基金会派员签收并提交患者完整病历。
他回复了一个字：好。
然后把手机放回去，抬脚跨过门槛。
雨还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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