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区深处，一座灯火通明、铺着厚实地毯的大帐内，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香与昂贵酒水的醇厚气息。
这是穆雷为“自家人”准备的“欢迎晚宴”，除了他们五人，所有士兵都被放了假，帐外的一片喧嚣，更衬得帐内气氛凝滞而诡异。
穆雷高居主座，脸上堆着惯常的“豪爽”笑容，眼神却在不自觉地扫视着下方。
夏诺尔与克里夫坐在左侧长桌。
克里夫正毫无形象地大快朵颐，油亮的酱汁沾满了胡须，粗壮的手指撕扯着烤得金黄的兽腿，咀嚼声如同闷雷。
夏诺尔则显得过分安静，慢条斯理地切割着盘中食物，动作优雅得与这军营格格不入，仿佛周遭的暗流与他无关。
右侧，沐恩·卡尔西斯端坐首位，姿态如同在宫廷赴宴，用手帕一丝不苟地擦拭着嘴角，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优雅。
修卡·佩劳斯在他身旁，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如同面具般的浅笑，眼神在烛光下闪烁不定，像在计算着什么。
艾略特·芬克则缩在末座，小口抿着酒，眼神躲闪，几乎要将头埋进盘子里。
“夏诺尔啊！”
穆雷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沉默，声音带着刻意的亲热。
“明天，你就可以去挑选你的部下了。咱们第17兵团，有的是好小伙子！”
他话音刚落，左边就响起克里夫含混不清的大嗓门，嘴里塞满了某种不知名危险种的肉：
“挑什么挑！麻烦！直接从我那儿拨十个顶用的老油条子给老夏就完事儿了！”
他用力咽下食物，油乎乎的手拍着桌子，震得杯盘轻响。
“没见就咱们团里那些跟还没断奶的愣头小子一个个的，我兄弟人善，万一挑上了，一场仗，新兵蛋子死光了咋办？
要我说，老夏这实力，当个什长屈才了！哪还能再被属下拖累！
赶紧安排，升上来，别委屈了我兄弟！”
夏诺尔握着刀叉的手微微一顿，眼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他是实在有些想不到克里夫居然是这样的人，晚宴刚开始，这家伙就拉着自己讨论什么斧法的108种招式哪些危险种的肉好吃，对方一说起来，就彻底陷入自己的世界，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如今又一个“老夏”的称呼冒出来，克里夫这毫无边界感的热忱，让他这个习惯了清静的人颇感头疼。
这家伙不仅是个战斗狂，还是个话痨加自来熟！
“咳咳，克里夫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嘛！”
穆雷立刻顺杆爬，他巴不得夏诺尔快点晋升，这样他“投资”的回报才快。
青年将星的评选日期临近，就在这几年，这可是他回帝都的关键筹码！
他目光在夏诺尔与卡尔西斯两人身上扫过，意有所指。
夏诺尔是因为看中了实力，而卡尔西斯则是更看中其背后家族体量。
“无论你们谁成了‘青年将星’，回到帝都，风光无限，到时候把我调回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他心里想着，笑着举起酒杯，“来来来，那就……”
“等等。”
一个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慢的声音响起，如同冰水浇灭了穆雷刚点燃的热情。
卡尔西斯放下手帕，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刚才打断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夏诺尔身上，语气不咸不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老兵？
“在座的各位，谁不是从新兵历练上来的？
如今战事吃紧，培训出一个有经验的老兵都花销巨大！
他们都是帝国军队的根基。一上来就给夏诺尔什长老兵？带不好，死一个，都是帝国宝贵的战力损失。”
他刻意加重了“什长”二字，带着微妙的贬低。
此言一出，帐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穆雷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举起的酒杯悬在半空，放也不是，喝也不是，尴尬得额头冒汗。
他只想和稀泥，哪边都不想得罪。
夏诺尔仿佛没听见，端起面前殷红的酒液，慢悠悠地啜饮了一口，眼神平静无波，仿佛讨论的是别人的事。
那份置身事外的淡然，反而更显刺目。
“卡尔西斯！”
克里夫猛地将啃了一半的兽腿砸在盘子里，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他怒目圆睁，粗壮的脖子涨得通红。
“你他妈这话什么意思？！老夏这实力，你让他带十个新兵？！这他妈是历练还是送死？！咱们几个刚来的时候，就算是最……”
他大手一指几乎要缩进阴影里的芬克，“最怂包的芬克，起步也是个管几十号人的队长！更别说你……”
眼看克里夫这个口无遮拦的莽夫就要把他们初来时靠家族背景直接空降高位的老底掀出来，卡尔西斯眼中寒光一闪，厉声打断：
“够了！”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住了克里夫的咆哮。
他目光如刀，精准地截断了克里夫后面的话，随即再次转向夏诺尔，语气带着赤裸裸的挑衅和居高临下的施舍：
军队里，你要称职务！
“此一时，彼一时。 说了如今是战时状态，岂能与我们初来时相比？资源有限，自然要谨慎分配。”
在怼完克里夫后，他一转冷淡，带着玩味，身体微微前倾，直视夏诺尔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当然，如果某人实在带不了新兵，又怕担责任，就老老实实待在安全的军营里，别乱伸手，给别人添堵找不痛快！”
火药味浓烈得几乎要点燃空气。
卡尔西斯骨子里的绝对骄傲和领地意识，让他无法容忍任何可能威胁其“镀金”之路的存在。
穆雷只觉得冷汗直流，连忙打圆场，声音都带着颤音：
“哎哟！都是一家人！都是兄弟！消消气，消消气！喝酒！喝酒！”
他心里其实也觉得卡尔西斯过分了。
卡尔西斯空降过来直接就是预备役千夫长起步，打了几次仗，直接就是坐实了千夫长。
他哪带过新兵？现在卡住夏诺尔，纯粹是打压！
但他也只敢在心里腹诽，沐恩家族，他惹不起。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个圆滑、带着商人般算计口吻的声音响起，如同毒蛇吐信。
“卡尔西斯千夫长说得在理，战时状态，谨慎为上。”
佩劳斯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眼神却像狐狸般眯成一条缝，闪烁着精明的光。
“夏诺尔什长的个人实力，我们自然是有目共睹，佩服得紧。”
他先捧了一句，话锋随即一转。
“不过嘛，打仗，终究不是个人武力，单打独斗。领兵之能，同样重要。不如这样，折中一下？”
他身体微微前倾，笑容更加“诚恳”，看向夏诺尔：
“给夏诺尔什长安排九名新兵，再配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兵作为副手，协助管理，同时……也方便我们更客观地考察一下什长大人的统御之才。您看……这样安排，是否妥当？”
他最后一句问得极其谦逊，但那语气和眼神，让夏诺尔瞬间想起了一个人——斯菲克。
一样的虚伪，一样的精于算计，一样的让人浑身难受。
“佩劳斯！你他妈怎么也……” 克里夫简直要气炸了，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恶意，搞不懂为什么这些人非要针对夏诺尔这个他刚认的好兄弟。
夏诺尔放下酒杯，终于将目光落在众人身上。
他看着佩劳斯那张笑容可掬的狐狸脸，又扫了一眼卡尔西斯冰冷傲慢的神情，以及穆雷紧张兮兮的脸。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其浅淡的弧度，拿起餐刀，从容不迫地继续切割盘中的烤肉，仿佛在切割无形的猎物。
“我其实没意见。”
夏诺尔的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无所谓的慵懒。
“新兵就新兵吧，你们安排。”
穆雷如蒙大赦，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挤出笑容，赶紧站起来打圆场：
“哎呀！夏诺尔大气！顾全大局！好好好！既然夏诺尔同意，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来来来，今天大家也尽兴了，咱们最后喝一杯，就……”
卡尔西斯、佩劳斯、芬克也随着穆雷的话站起身来，端起了酒杯。克里夫虽然气得鼻孔冒烟，但还是不情不愿地抓起了杯子。
然而——
在众人起身后，夏诺尔依旧稳坐如山。
要知道，在场的人，每个的军衔职位都比他高。
他手中的餐刀轻轻放下，与瓷盘发出“叮”一声清脆的轻响，在这突然安静下来的大帐内，显得格外刺耳。
卡尔西斯端着酒杯的手瞬间捏紧，指节泛白，眼中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夏诺尔。
穆雷的笑容再次僵在脸上，举杯的动作也凝固了。
只见夏诺尔缓缓抬起眼，脸上那最后一丝浅淡的笑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
他环视着站立的四人，目光如同刮骨钢刀，最后定格在卡尔西斯那张因愤怒而微微扭曲的俊脸上。
“你们……”
夏诺尔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森寒的穿透力，让帐内的温度骤降，“都说完了？”
他微微一顿，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
“那，该轮到我了吧！”
话音落下，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席卷了整个营帐。
烛火似乎都为之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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