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港约法》的颁布,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超玉檀的预期。表面上,整个新港基地依旧在按部就班地运转,垦荒、建设、训练,一切井然有序。但在这平静之下,新旧观念的碰撞,利益的纠葛,开始悄然滋生。
危机的苗头,首先出现在工坊区。
这日午后,玉檀正在议事堂与周掌柜、陈望等人商讨开设蒙学堂的具体事宜,铁匠铺的李大头和木工坊的张巧手两人,脸红脖子粗地互相揪扯着,几乎是一路吵嚷着冲了进来。
「东家!您可得给评评理!」李大头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气得胡子都在抖,指着张巧手吼道,「说好了用三把新打的锄头换他两张新桌子,这厮倒好,桌子给了,却是用边角料拼的次货!一碰就晃荡!这不是坑人吗?」
张巧手是个干瘦精明的中年男人,闻言立刻跳脚反驳:「放你李大头的狗臭屁!那桌子怎么就是次货了?木料是干了水汽的老料,榫卯严丝合缝!分明是你想赖账,故意找茬!你那锄头,钢口也就一般,我还觉得亏了呢!」
「你胡说!」
「你才胡说!」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几乎要当场动起手来,被闻讯赶来的杨震厉声喝止。
玉檀揉了揉眉心,这就是她预料中的情况之一。《新港约法》明确了私有财产和契约精神,但具体的交易规则、质量标准、纠纷调解机制都还是空白。旧时代那种凭人情、看面子的模糊交易方式,在资源开始流通的新环境下,必然会产生矛盾。
「都闭嘴!」玉檀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两人顿时噤声,但依旧互相瞪着,气呼呼的。
「李师傅,张师傅,」玉檀看向他们,语气平和,「约法说了,私有财产受保护,契约需遵守。你们既然约定了交换,便都应守信。但口说无凭,争执的根源在于,没有明确的标准。」
她转向周掌柜和陈望:「周先生,陈先生,此事正好。我们需立刻拟定一份《交易通则》,明确各类物品的基本质量要求,鼓励交易双方立下书面契据,写明物品规格、数量、交付时间。日后若有纠纷,便依契据和通则裁决。」
她又对李大头和张巧手道:「你二人之事,今日便由周先生和陈先生依据初步通则调解。若不服,可提请议事会公议。但再有无故争吵斗殴,依约法禁闭三日,扣减当日工分!」
「工分」是玉檀借鉴现代管理经验推出的劳动计量和分配单位,干多少活,得多少工分,凭工分兑换食物、日用品乃至未来的房屋等,旨在打破大锅饭,激励生产。
李大头和张巧手虽然还有些不服,但见玉檀态度明确,又有具体的处罚措施,只得悻悻然跟着周掌柜他们出去了。
然而,工坊的纠纷只是冰山一角。更大的暗流,在护卫队中涌动。
护卫队的成员主要来自两部分:杨震带来的威远镖局旧部,以及后续招募的一些流民青壮。威远旧部训练有素,纪律性较强,但难免有些傲气,视自己为“嫡系”。而新招募的青壮,则良莠不齐,有些是实在活不下去的农民,有些则曾是地方上的混混无赖。
这日晚间操练结束后,几个新招募的青壮聚在营房角落,低声抱怨。
「妈的,一天到晚不是站队列就是挥木棍,累死个人!老子是来吃粮当兵的,不是来当苦力的!」一个脸上带疤、名叫王五的汉子啐了一口。
「就是,」另一个瘦高个附和道,「你看杨头儿带来的那些人,用的都是好家伙(指较好的武器),巡逻也是好差事。咱们呢?尽干些挖壕沟、搬石头的杂活!」
「听说……议事会那边在搞什么‘选举’,以后管事的人要大家来选?」一个略显机灵的矮个子压低声音,「要是咱们也能选上人,是不是就不用受这窝囊气了?」
这些牢骚话,很快通过监察组发展的眼线,传到了玉檀和杨震耳中。
杨震闻言大怒,当即就要去整治那几个刺头,却被玉檀拦住了。
「杨大哥,堵不如疏。」玉檀冷静地道,「他们有怨气,一是觉得不公,二是对前途迷茫。光靠压服,解决不了根本。」
她沉思片刻,对杨震道:「护卫队的制度也要细化。明确晋升通道,无论是威远旧部还是新募人员,一律按训练成绩、执勤表现和战功来评定等级,等级与待遇、职责挂钩。明日操练前,你便将新的《护卫队操典及赏罚条例》宣布下去,做到公开透明。」
「另外,」玉檀眼中闪过一丝锐光,「那个王五,我观察过他,身手不错,也有几分狠劲,但匪气未除。让赵铁柱(护卫队长)重点关注,若能磨掉戾气,或可一用。若冥顽不灵……必要时,杀鸡儆猴!」
杨震心中一凛,知道玉檀这是要下重手整顿了,立刻抱拳:「属下明白!」
更大的考验,来自即将开始的第一次议事会代表选举。
《新港约法》规定,凡年满十六、认可约法者皆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消息公布后,整个基地都沸腾了。普通居民,尤其是那些曾经处于社会底层的工匠、农户,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和参与感。但同时也引来了不同的声音。
以陈望为首的几个读书人,虽然支持约法,但内心深处仍觉得“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对于让“粗鄙之人”参与决策,颇有些不以为然。一次私下交谈中,陈望便对玉檀委婉提出:「东家,选举之事是否过于……急切?恐众人见识浅薄,所选非人啊。」
而护卫队中一些威远旧部,则觉得他们劳苦功高,这议事会代表理应由他们这些“老人”担任,对那些摩拳擦掌准备参选的工匠农户,颇有些瞧不上。
各种心思,在基地内暗流涌动。
玉檀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知道,这是新制度诞生必然经历的阵痛。她并没有急于压制不同声音,而是在一次全体居民大会上,公开回应:
「我知道,有人担心选举会选上无能之辈,有人觉得某些人不配决策。但我要问大家,我们抛弃故土,来到这里,是为了再造一个论出身、讲资历的旧世界吗?」
她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声音清晰而有力:「不是!我们是为了建立一个凭本事、讲公道的新家园!选举,就是给每个人一个公平展示本事、争取信任的机会!也许第一次我们会选错人,但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永远活在别人划定的圈子里!」
「在这里,没有人天生高贵,也没有人注定卑微!你的价值,由你的双手和头脑决定!你的权利,由约法和你的选择来保障!」
她的话,如同火炬,再次点燃了大多数人心中的希望,也暂时压下了那些质疑的声浪。
然而,玉檀深知,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选举的过程和结果,必将引发新的矛盾和冲突。新港这艘刚刚启航的小船,正在驶向未知的深水区,暗礁与风浪,才刚刚开始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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