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雪的路，走得异常艰难。
队伍在泥泞中缓慢蠕动，一天下来也行进不了多少路程。
黄昏时分，王头儿选择了一处背风的山坳扎营，人们早已筋疲力尽，忙着生火取暖，烘烤湿透的鞋袜裤腿，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柴烟和疲惫的叹息。
营地刚有些雏形，负责在周边警戒探查的萧猛带着两个官差，拖着一个几乎冻僵的人回来了。
“少爷，少夫人，在那边雪窝子里发现的，差点就埋进去了，还有口气儿。”萧猛将人放在一处刚燃起的火堆旁。
那人穿着单薄的深色衣裤，早已被雪水浸透，脸色青白，嘴唇发紫，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浑身冰冷得像块石头。
周围的人看了一眼，大多摇摇头。
这种天气，穿这么少倒在野外，几乎没救了。
流放路上自身难保，谁还有多余的精力和物资去救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
苏晚晴正安排郭姨娘给几个冻得厉害的老人孩子分发姜汤，闻声走了过来。
她蹲下身，探了探那人的颈脉，极其微弱，但确实还在跳。
“还有救。”她站起身，对萧猛道，“抬到我马车旁边，那里避风些。”
萧猛有些犹豫，看向萧珩。
萧珩打量了一下地上的人，衣着普通，但细看面料和剪裁并非寻常百姓，手指关节粗大，虎口有厚茧，像是常年练武之人。
他眉头微蹙，但看到苏晚晴坚持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
人很快被抬到了重挽马马车旁边的避风处。
苏晚晴从马车里拿出一个皮囊，里面装的其实是掺了灵泉的温水，又拿出一条厚毛毯。
她让人撬开那人的嘴，小心地灌了几口温水下去，然后用毛毯将他紧紧裹住。
做完这些，她又假装从马车里的“药箱”翻找，实际是从空间取出一点提纯的活血药粉，混在水里给他喂了下去。
周围的人都默默看着，有人觉得世子妃心善，也有人觉得多此一举，救活了也是拖累。
时间一点点过去，火堆噼啪作响。
就在众人都以为这人挺不过去的时候，他却突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呻吟，眼皮颤动了几下，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锐利却带着茫然和警惕的眼睛，瞬间扫过周围的环境和人群，最后落在离他最近的苏晚晴身上。
“你醒了？”苏晚晴松了口气，“感觉怎么样？你差点冻死在外面。”
那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尝试动了动手脚，发现依旧僵硬麻木，但一股温和的暖意正在体内慢慢扩散，驱散着致命的寒意。
他看了看身上的厚毛毯，又看了看苏晚晴手里还拿着的水囊，明白了过来。
“是……你救了我？”他的声音沙哑干涩。
“嗯。”苏晚晴点点头，“能说话就好。你是哪里人？怎么会晕倒在这荒郊野岭？”
那人沉默了一下，避开了第一个问题，低声道：“遇上了狼，跑散了，迷了路……”
这个借口倒也说得通。
苏晚晴没有深究，递过水囊：“再喝点热水吧。一会儿营地粥好了，给你盛一碗。”
那人接过水囊，手指无意间触碰到苏晚晴的手，动作微微一顿，随即低下头喝水，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夜幕彻底降临。
那人喝了一碗稀粥后，精神似乎又好了些，靠坐在马车轮子旁，沉默地看着营地里的众人。
苏晚晴忙完一圈，正准备回马车休息，却见那人目光直直地看向她，似乎有话要说。
她走过去：“还有什么事？”
那人抬起头，夜色下他的面容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压低了声音，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夫人救命之恩，照理该舍命相报。”
苏晚晴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但……我不能。”他话锋一转，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冰冷的坦诚，“有人花了大价钱，要买你们一行人的命。目标，尤其是萧远山一家。”
苏晚晴瞳孔骤然一缩，背脊瞬间窜起一股寒意！
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藏在袖中的短刃。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有惊呼也没有后退，只是同样压低了声音：“所以？”
“所以我本该杀了你，现在。”那人看着她，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但你救了我。我这条命，现在算是你的。我不能杀我的恩人，这是规矩。”
苏晚晴的心跳得飞快，脑中飞速旋转。
杀手？买凶杀人？是谁？钱谦？还是其他政敌？
“那你待如何？”她问，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谈笔交易。”杀手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我的雇主，预付的报酬是一枚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因为我之前打赌输了，赌注就是那样一颗珠子。我急需那颗珠子。”
他顿了顿，看着苏晚晴：“夫人若能给我一颗那样的夜明珠，我这条命，卖给你五年。五年内，听你差遣，刀山火海，绝不皱眉。五年后，两清。”
苏晚晴愣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发展。
不要报恩，而是要交易？
一颗夜明珠，换一个顶尖杀手五年效力？
她快速权衡着。
这人身手肯定不凡，否则也不会被派来执行这种任务。
有他在身边，无疑是极大的助力，尤其是面对未来的未知风险。
但是，可信吗？会不会是诈？
“我如何信你？”苏晚晴盯着他的眼睛。
杀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近乎残酷的冷笑：“干我们这行的，信誉就是命。接了单，必完成。但恩仇也分明。你救了我，我不能再杀你，这单就算毁了。毁了信誉，我需要新的东西来弥补。你的珠子，买我五年，很公平。若违约，自有行规追杀，生不如死。”
他的解释冰冷而直接，却奇异地有种说服力。
苏晚晴沉默片刻。
鸽子蛋大的夜明珠……她好像……还真有！
之前零元购时，顺手收进空间的珠宝箱里，就有几颗品相极好的夜明珠，大小正合适！
“好。”苏晚晴做出了决定，“珠子我可以给你。但五年之内，你必须完全听命于我，保护我和我指定的人的安全。若有异心……”
“任凭处置。”杀手接口道，语气斩钉截铁。
“你叫什么？”
“荆轲。”杀手报出一个显然不是真名的代号。
苏晚晴点点头，没有追问：“荆轲，记住你的话。珠子，明早给你。”
说完，她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马车。
手心却微微沁出了汗。
今夜，注定无眠。
营地一角，多了一个身份不明的杀手；而苏晚晴的手中，似乎也多了一张意想不到的牌。
只是这张牌，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前路的凶险，似乎远比想象的更加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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