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赐婚的消息,随着往来商队的马蹄,终究还是传回了太阳谷。
这日午后,华钰像只欢快的雀儿,提着裙摆跑进主院,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
“晚晴姐姐!珩哥哥!你们听说了吗?京城传来消息,父皇给七哥指婚了!”她声音清脆,带着少女特有的活泼。
“是陈阁老家的梦洁姐姐!我认识她!”
“小时候在宫里见过的,她人可好了,温柔娴静,知书达理,画画尤其出色!”
“七哥能娶到她,真是天作之合!”
她叽叽喳喳地说着,全然沉浸在“兄长觅得良缘”的喜悦里,并未留意到苏晚晴瞬间微变的脸色。
萧珩坐在一旁擦拭佩剑,闻言动作未停,只淡淡“嗯”了一声,仿佛这只是一桩无关紧要的朝堂讯息。
他目光掠过苏晚晴,见她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眼帘低垂,看不清神色。
“陈阁老……确实是清流领袖,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萧珩语气平稳地评价了一句,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这桩婚事,对宇文玥而言,是步好棋。”
华钰用力点头:“就是就是!梦洁姐姐配七哥,再合适不过了!”
她转向苏晚晴,眨着眼,“晚晴姐姐,你说是不是?”
苏晚晴抬起眼,对上华钰纯然欣喜的目光,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听起来,是位很好的姑娘。”
她放下茶盏,指尖有些发凉。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来。
陈梦洁再好,与她又有什么相干?
她脑海里反复闪现的,是陈维离开那日平静却坚定的眼神,是他对宇文玥那份超越常理的关注与付出,是他摸着那枚戒指时郑重的模样。
陈维他……听到这个消息了吗?
他此刻在京城,该是怎样的心情?
那个总是沉稳从容、为她撑起寒渊州商业版图的义兄,此刻是否正独自一人,对着京城的繁华夜色,咽下那无法与人言的苦涩?
她几乎能想象出他强装无事、甚至还要反过来为宇文玥“高兴”的样子。
越是想象,心口越是堵得难受。
华钰又兴致勃勃地说了些关于陈梦洁的旧事,见苏晚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萧珩也无意多谈,便识趣地找了个借口,拉着刚好过来回事的萧长恭跑开了。
院子里安静下来。
萧珩将擦拭好的剑归鞘,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走到苏晚晴身边,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和有些苍白的脸色,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在担心陈维?”
苏晚晴猛地抬头看向他,眼中带着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惊讶。
她没想到,萧珩竟然也看出了端倪。
萧珩目光深沉,语气没有什么起伏:“他去京城,本就不是全然为了公事。”
他顿了顿,又道,“陈维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也知道如何保全自己。你不必过于忧心。”
他的话冷静而理智,像是在分析一场战局。
苏晚晴知道他说得对,陈维不是冲动的人,他既然选择去,必然有所准备。
可理智归理智,情感上的牵挂却无法轻易抹去。
那是与她来自同一个世界,在这异世相互扶持、如同亲兄长一般的人。
“我知道。”苏晚晴低声道,声音有些哑,“只是……心里总觉得不好受。”
萧珩看着她眼中清晰的担忧,伸出手,不是握她的手,而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一个略显生硬却带着安抚意味的动作。
“个人的路,终归要自己走。”他声音低沉,“我们能做的,是让自己足够强大,成为他们在需要时,可以倚靠的后盾。”
这话是说给苏晚晴听,也像是在对他自己说。
乱世之中,儿女情长固然动人,但唯有实力,才是立足的根本。
苏晚晴感受着肩上传来的、沉稳的力量,深吸了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了下去。
她点了点头:“我明白。”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谷中为过冬而忙碌的景象。
寒风掠过树梢,卷起残留的枯叶。
她想起陈维离开时,也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天气。
“他会没事的。”她像是在对萧珩说,又像是在对自己强调,“陈大哥他……一定会有自己的办法。”
萧珩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单薄的背影,没有再多说什么。
有些情绪,需要她自己消化。
晚膳时,苏晚晴吃得很少。
饭后,她以整理药材为由,独自去了药房。
实际上,她只是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平复心绪。
她检查着晒干的草药,动作却比平时慢了许多。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想着京城此刻可能发生的一切。
宇文玥接到圣旨时是何反应?陈维得知消息后,又是如何自处?他们……见面了吗?
她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腕上的玄铁镯子,这里面,也存放着足以应对危机的物资。
她与陈维的空间,装着守护在意之人的力量,却也装着无法言说的牵挂与无奈。
直到夜深,苏晚晴才回到主院。
萧珩已经歇下,呼吸均匀。
她轻手轻脚地躺在他身侧,却毫无睡意。
窗外月色清冷,透过窗纸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睁着眼,望着帐顶,心中那份对陈维的担忧,如同这冬夜的寒气,丝丝缕缕,缠绕不去。
陈维,你在京城,一切可还安好?她在心中无声地问。
夜色沉沉,没有回答。
只有北地呼啸的风声,一如既往,带着凛冽的寒意,吹向不知名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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