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残留的最后一丝魇雾，如同被阳光灼伤的阴影，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彻底消散于无形。原地只留下被再次加固封堵的狭窄通道，以及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林枫缓缓收回剑指，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苍白如雪，左眼紧闭，眼角甚至渗出一缕血丝，剧烈的酸涩与刺痛感几乎要撕裂他的神经。持续维持洞虚符眼的高强度推演，尤其是最后转化剑元、对抗那诡异魇雾，几乎抽空了他的心神与大半灵力。
孟浪连忙上前一步，粗壮的手臂稳住林枫的身形，脸上嬉笑之色尽去，只剩下凝重：“没事吧？”
林枫摆了摆手，示意无碍，却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似乎有些匮乏。他从怀中取出几枚得自黑市、品质一般的回气丹药服下，丹药化开的暖流勉强滋润着干涸的经脉，但神魂的疲惫却非一时半刻能够缓解。
舒婉儿静静立于一旁，取出一只白玉小瓶，倒出一枚散发着清冽异香的碧绿丹丸，递到林枫面前：“定魂丹，或可缓解神识之疲。”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递出丹药的动作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干脆。
林枫微微一怔，没有客气，接过服下。丹药入腹，一股清凉之意瞬间直冲识海，如同甘霖洒落焦土，那针扎般的刺痛感顿时缓解了不少。他睁开右眼，看向舒婉儿，低声道：“多谢。”
舒婉儿微微颔首，目光转向那被堵死的通道，黛眉轻蹙：“魇雾虽暂退，但其源未绝。此地不宜久留，需尽快设法通过。”
“怎么过？”孟浪看着那堆被自己亲手加固过的、恐怕元婴修士来了都要头疼的乱石堆，咧了咧嘴，“再挖开？万一那鬼东西又冒出来...”
“不必再挖。”林枫忽然开口，他强忍着左眼的不适，再次将其微微睁开一条缝隙。金色的微缩符阵艰难地缓缓流转，视野依旧模糊刺痛，但勉强能视物。“那魇雾...并非凭空产生。它是被‘吸引’过来的，或者说，是被‘激活’的。”
他的目光扫过洞口周围那些焦黑扭曲的痕迹：“我们之前的清理，触动了下方的某种...机制。就像触动了沉眠毒蛇的尾巴。”他抬起手，指尖萦绕着极其微弱的、融合了净化特性的淡金剑芒，小心翼翼地点向洞口侧面一处看似毫无异常的焦黑岩壁。
剑芒触及之处，那焦黑岩壁竟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了一下！紧接着，一道极其黯淡、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细小符文一闪而逝，随即彻底湮灭。
“果然...”林枫收回手指，脸色更加凝重，“整个这片区域，地下都遍布着这种极其隐晦的警戒与激发符纹，与地底深处的魇雾源头相连。强行破拆，只会引来更猛烈的反击。”
“那怎么办？难道困死在这里？”孟浪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林枫沉默片刻，忽然闭上了双眼，并非休息，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方才对抗魇雾时，洞虚符眼所记录下的、关于那些警戒符纹的惊鸿一瞥的结构信息，以及...那远古祭坛符文的部分法则韵律。
他在进行一场极其冒险的推演！
以残破的洞虚符眼为基，以新悟的符剑道韵为引，尝试逆向解析出这片警戒网络的“安全频率”，或者说，一个短暂的“许可”信号！
时间一点点流逝，林枫站在那里，如同石化，只有额角不断滑落的冷汗和微微颤抖的指尖，显示着他正在进行的努力何等艰难。舒婉儿和孟浪屏息凝神，不敢打扰。
终于，林枫猛地睁开双眼，左眼之中金光一闪而逝，他并指如剑，指尖亮起的却非剑芒，而是一枚由无数细微金色光丝构成的、结构复杂无比、散发着与周围警戒符纹同源却更加古老深邃波动的奇异符印！
“去！”
他低喝一声，将那枚金色符印精准地打向被封堵的通道中央！
符印没入岩石，无声无息。
片刻的死寂。
然后，令人惊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原本严丝合缝、堆积如山的乱石堆，内部忽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机械转动的“咔咔”声。紧接着，巨石仿佛失去了某种支撑其结构的无形力量，开始自行缓缓移动、沉降、重组！
不过短短十数息，一条仅容一人弯腰通行的、向下倾斜的狭窄通道，赫然出现在三人面前！通道内壁光滑如镜，并非人力开凿，更像是某种机关术的造物，散发出微弱的、冰冷的金属光泽。通道深处，一片漆黑，连光线都似乎被吞噬，唯有森森的寒气不断涌出。
“...乖乖...”孟浪看得目瞪口呆，“这...这他娘的是什么手段？”
舒婉儿眸中异彩连连，她深深看了林枫一眼，轻声道：“以符破禁，以念通幽。林公子对符阵之道的理解，已近乎‘道’矣。” 她看出林枫方才那手，绝非简单的破解，更像是一种高层次的、法则层面的“沟通”与“许可”。
林枫却没有丝毫得意，脸色反而更加凝重。他指了指通道内壁那些光滑的金属表面：“这不是天然形成，也不是废墟的一部分。这是...后来者建造的。而且，年代同样极为久远。”
在他的感知中，这条通道本身，就是一个巨大而古老的机关造物，其技术水准，远超当今修真界。而通道尽头那吞噬一切的黑暗与寒气，更是让他那经过地火淬炼的躯体都感到一丝本能的寒意。
星图指引至此，前方是福是祸，无人知晓。
但退路已绝。
“走吧。”林枫深吸一口气，压下左眼的刺痛与心中的不安，率先弯腰，步入了那狭窄冰冷的金属通道。剑匣在他身后发出轻柔嗡鸣，灵光流转，时刻戒备。
通道极长，一路向下，坡度陡峭。四壁那种冰冷的金属触感始终存在，空气越来越寒冷，那种死寂感也愈发浓重。唯有三人轻微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逼仄的空间内回荡，更添几分压抑。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芒。
出口到了。
三人小心翼翼地步出通道，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他们，也瞬间震撼得无以复加！
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无比的地心空腔之中！空腔的穹顶之高，肉眼难以望尽，其上镶嵌着无数早已失去光泽、巨大无比的金属构件和断裂的管道，如同巨神的脏腑被掏空后悬挂于此。
而他们的正前方，是一片广阔得望不到边际的黑色金属平原。平原之上，密密麻麻、林立无数！矗立着一座座高达百丈、形状各异的巨型碑塔！
这些碑塔，并非岩石铸造，而是全部由一种暗沉无光的黑色金属构成！每一座碑塔的表面，都刻满了密密麻麻、细小如蚁、复杂精妙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符文！这些符文的数量，何止亿万！
它们静静地矗立于此，如同一片沉默的金属森林，散发出一种亘古、苍凉、却又威严无比的磅礴气息！仿佛在无声地守护着什么，又像是在镇压着什么。
更令人心惊的是，所有这些碑塔的朝向，所有符文的指向，都汇聚向这片金属平原的最中心！
在那里，有一座最为巨大、远超其他碑塔的宏伟方尖碑！它如同定海神针般，屹立于世界的中心！其顶端，并非尖耸，而是托举着一枚巨大无比的、残缺了一半的、黯淡无光的晶体！那残留的半个晶体内部，似乎还封印着什么模糊的影子，令人望之心悸。
而无数道粗大的、早已黯淡的能量管道，如同臣服的巨蟒，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连接在那方尖碑的基座之上。
虽然一切早已死寂，能量枯竭，但依旧不难想象，在无比遥远的过去，当这座宏大无比的阵法全力运转之时，将是何等毁天灭地、又或者造化通神的景象！
“万...万符归流大阵...”舒婉儿失声喃喃，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仰望着这片无边无际的碑塔森林，如同朝圣者见到了神话，“古籍中记载的、只存在于推想中的、以天地为炉、以万符为基、构筑无上法则领域的...终极阵枢...竟然...真的存在...”
她身为符尊传人，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眼前这片景象意味着什么！这是所有符师梦寐以求的终极圣地！
林枫的左眼也在剧烈跳动，洞虚符眼自发运转到极限，疯狂地记录、解析着视野中那无穷无尽的符文信息，海量的数据洪流几乎要冲垮他的识海！他强行压制住符眼的躁动，目光却死死盯住了那座中央的方尖碑，以及那半枚残缺的晶体。
在他的感知中，那半枚晶体内部，似乎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波动——与他怀中的《太虚剑典》残卷，有着某种同源却更加古老苍茫的气息！
而孟浪则是张大了嘴巴，半晌，才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老子...老子这是掉进哪个神话窝里了？！”
就在三人被这宏大到超越想象的景象震撼得心神摇曳之际——
嗡！！！
一声低沉却仿佛能撼动灵魂的嗡鸣，猛地从那中央方尖碑的基座处传来！
紧接着，那座最高的方尖碑表面，那些早已黯淡了万古的符文，竟然如同接触不良的灯带般，猛地闪烁了几下！虽然光芒极其微弱，明灭不定，却真切无比地亮起了那么一瞬！
与此同时，林枫怀中的《太虚剑典》残卷骤然发烫！剑匣也发出高亢的嗡鸣！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牵引力，自那方尖碑处传来，作用在残卷与剑匣之上！
“不好！”林枫脸色剧变！
几乎在同一时间，三人身后的金属通道内，传来了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以及数道强横而充满戾气的灵力波动！
“在那里！” “气息没错！还有那异宝的波动！” “围起来！别让他们再跑了！”
玄天宗和阵师联盟的追兵，竟在这种时候，循着之前的动静或者某种他们不知道的追踪手段，找到了这里！
前有神秘未知、宏大到令人心悸的远古阵枢异动，后有强敌追兵堵截！
三人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险之境！
（第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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