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路途,对平日里的修士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但对此刻伤痕累累、几近油尽灯枯的林枫一行人,却漫长得如同跨越生死轮回。
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之上。林枫背着昏迷的舒婉儿,无相剑作为拐杖,深深嵌入泥泞的地面,才能支撑住他不至于倒下。左肩和左臂的伤口在颠簸中不断渗血,将舒婉儿背后的衣衫染红。怀中幼狐赤焰微弱的呼吸如同游丝,时刻牵动着他的心弦。剑匣传来的那丝微薄温养之力,如同沙漠中的水滴,勉强吊住他的生机,修复的速度远远跟不上身体崩溃的速度。
瑶光仙子搀扶着白发苍苍、气息奄奄的孟浪,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欲坠。她自己的灵力也已枯竭,全靠意志支撑。石皇情况稍好,但内腑重创,每走几步便要停下来喘息,咳出带着内脏碎片的黑血。
天空阴沉,渐渐沥沥下起了冷雨。雨水打湿了他们的衣衫,混合着血水和污泥,冰冷刺骨。荒凉的海岸线上,这一行蹒跚的身影,在风雨中显得如此渺小和无助。
直到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被墨色的雨云吞没,在夜幕彻底降临前,他们终于看到了瑶光仙子所说的那处废弃渔村。
那是一片坐落在偏僻海湾里的残破聚落,几十间用石头和朽木搭建的屋舍大多已经坍塌,只剩下断壁残垣,爬满了湿滑的海藻和藤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鱼腥味和木头腐烂的气息。荒凉,死寂,唯有风雨声和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交织。
“就……就在这里……”瑶光仙子几乎虚脱,指着村尾一处看起来相对完整、半嵌入山崖下的石屋说道。
众人互相搀扶着,踉跄地走入石屋。屋内空间不大,布满灰尘和蛛网,角落里堆着些破烂的渔网和瓦罐,但至少能遮风避雨。一股陈腐的霉味扑面而来。
将昏迷的舒婉儿和孟浪小心地安置在屋内相对干燥的角落,石皇终于支撑不住,靠着墙壁滑坐在地,大口喘息,脸色灰败。瑶光仙子也瘫坐在地上,连抬手擦拭脸上雨水和血污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枫将怀中的赤焰轻轻取出,放在铺了些干燥杂草的地上。小家伙依旧昏迷,焦黑的尾巴尖看着令人心疼。他摸了摸它冰凉的小鼻子,感受到那微弱却顽强的气息,稍稍安心。然后,他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的石墙滑坐下来,剧烈的咳嗽起来,每一声咳嗽都震得五脏六腑如同移位般疼痛。
一时间,石屋内只剩下风雨声和沉重的喘息声。绝望和疲惫如同潮水般淹没了每个人。
沉默良久,林枫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必须……尽快疗伤……否则……我们撑不过去……”
他看向瑶光:“仙子……你的星辰之力……可否助大家稳定伤势?”
瑶光仙子苦涩地摇头,举起手中光芒彻底黯淡的周天星辰罗盘:“罗盘灵性大损……我自身星辰本源也近乎枯竭……需要长时间静养才能恢复一丝……眼下,恐怕……无能为力。”
她又看向石皇:“石皇前辈的戊土之力最擅滋养……”
石皇咳嗽着,艰难地摆手:“老子的戊土本源……被那魔崽子伤到了根基……能吊住自己这条命就不错了……咳咳……”
希望似乎再次渺茫。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伤势恶化,最后油尽灯枯而死?
林枫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怀中那个布满裂纹的古朴剑匣上。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了。他深吸一口气,不顾身体的抗议,强行集中起残存的神识,再次探入剑匣内部那片破碎的虚空。
这一次,他有了更充足的时间和精神去感知。神识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狂暴的破碎能量流,向着虚空深处那点微弱的“星火”探寻而去。
随着神识的深入,他隐约感觉到,那“星火”并非孤立存在,而是与剑匣本身某种玄奥的结构相连。这剑匣的内部,仿佛自成一方 tiny 天地,虽然如今已残破不堪,但依稀能感受到其鼎盛时期,必然具有温养法宝、甚至滋养神魂的莫测功效。
“或许……可以尝试引导这温养之力,不止修复己身……”一个念头在林枫脑中闪过。他看向昏迷的舒婉儿和孟浪,又看了看气息微弱的赤焰。
他小心翼翼地将剑匣放在身前,双手虚按其上,闭上双眼,全力运转《万符源典》中记载的最基础的调息法门,试图与剑匣深处那点“星火”建立更紧密的联系。这个过程极其艰难,他的神识如同在刀山火海中穿行,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剑匣内不稳定能量的反噬。
时间一点点过去,林枫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微微颤抖。就在他几乎要再次昏厥过去时,终于,那点“星火”似乎回应了他的呼唤,一丝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温暖的生机暖流,顺着他的掌心,缓缓流入他破损的经脉。
这一次,他并未将这暖流全部用于自身。他强忍着经脉被滋润时产生的麻痒与刺痛,小心翼翼地将这丝暖流一分为四!
最大的一股,引导向自己伤势最重的左臂和丹田,试图稳住魂魄之伤和修复元婴裂痕。 第二股,渡入身旁昏迷的舒婉儿体内,温和地滋养她受损的识海和破碎的右眼周围经络,虽然无法让失明的眼睛复明,但至少能缓解她的痛苦,稳固她的生机。 第三股,则注入白发孟浪干涸的经脉,试图滋润他因寿元耗尽而枯萎的肉身,吊住他最后一口气。 最后一丝,最细微也最柔和的一缕,他轻轻引导着,覆盖在幼狐赤焰那焦黑的尾巴尖和冰凉的小身体上。
做完这一切,林枫几乎虚脱,眼前阵阵发黑。但他能感觉到,剑匣传来的温养之力虽然微弱,却异常精纯持久,如同春雨润物细无声,正在极其缓慢地发挥着作用。舒婉儿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孟浪的呼吸稍微平稳了一点,赤焰冰凉的身体也似乎有了一丝暖意。
这无疑是一剂强心针!虽然无法让他们立刻恢复,但至少阻止了伤势的继续恶化,为他们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时间。
“有用……”林枫虚弱地对瑶光和石皇说道,“这剑匣……能提供一丝温养之力……我们轮流……借助它疗伤……”
瑶光和石皇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的光芒。
然而,就在这稍稍安定的氛围中,林枫的心却并未放松。他透过石屋破损的窗户,望向外面漆黑一片、风雨交加的海湾。鬼无影离去时那不甘的眼神,如同阴冷的毒蛇,盘踞在他心头。还有玄明子……那个疯狂的家伙,绝不会沉寂太久。
他想起在熔岩洞穴看到的那些魔族残骸和金属碎片,想起那卷妖族布防图上标记的与魔族勾结的据点,一股强烈的不安感越来越浓。
东海魔影虽暂退,但人、妖、魔三族之间的暗涌,恐怕才刚刚开始。而他们这支残兵,能否在这风暴前夕,恢复一丝自保之力?
夜色深沉,雨越下越大。废弃的渔村中,微弱的生机在顽强地延续,而远方的黑暗中,更大的阴影,正在悄然蠕动。
(第七卷第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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