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
对于凡人而言,不过是七个日出日落的轮转。但对于林枫一行人,在东海之滨这处废弃渔村残破石屋中的七日,却是与死亡赛跑、在绝望边缘挣扎求存的七日。
林枫以新晋化神的强横修为,结合古朴剑匣残存的温养之力,强行稳住了自身濒临崩溃的伤势。那尊混沌色的太虚雷符元神虽未完全恢复鼎盛,却也初步稳固,眉心的雷眼纹路愈发深邃,隐有电光流转。他如同最精密的工匠,以元神之力为针,以剑匣生机为线,小心翼翼地缝合着瑶光仙子、石皇以及昏迷的舒婉儿体内千疮百孔的经脉与受损的脏腑。过程缓慢而煎熬,每一次灵力的疏导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与风险,但他硬是凭借着坚韧不拔的意志和对同伴的守护之心,一步步将众人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瑶光仙子与石皇的伤势最先得到控制,虽然距离恢复战力尚远,但至少已能自行运转功法,缓慢汲取天地灵气疗伤。周天星辰罗盘与石皇的戊土本源,都在一丝丝地恢复着黯淡的光泽。
最让人揪心的,依旧是舒婉儿与孟浪。
舒婉儿右眼的创伤涉及本源灵瞳的破碎,林枫的力量只能滋养其周围经络,缓解痛苦,稳固神魂,却无法让那破碎的瞳孔重聚光明。她依旧昏迷不醒,苍白的脸上,那道血痕如同永恒的印记,诉说着那场血符惊世的惨烈代价。林枫只能将她安置在剑匣旁,借助那微弱的温养之力,维系着她微弱的生机,期盼着能有奇迹发生,或是日后寻得滋养神魂、修复本源的天地灵物。
而孟浪,情况更为严峻。他燃尽的不仅是寿元,更是维系生命的最根本魂火。林枫的化神元力虽强,却如同烈酒浇灌濒死的幼苗,不仅无益,反而可能加速其消亡。七日来,林枫尝试了无数方法,甚至不惜耗费自身精血,以血为引,绘制滋养神魂的古老符箓,也仅仅只能让孟浪那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生命气息,不再继续微弱下去。他依旧昏迷,白发苍苍,面容枯槁,仿佛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只有胸口那微弱到极致的起伏,证明着那不屈的生命力仍在与命运抗争。
看着两位同伴的惨状,林枫的心如同被巨石压住,沉甸甸的,充满了无力与自责。力量……他还需要更强大的力量,不仅仅是毁灭,更需要创造与守护的力量!
赤焰在这七日里,显得异常沉默。她体内的妖力在林枫的帮助下已基本稳定,甚至因祸得福,那琉璃狐心焰似乎更加凝练精纯。但她身后那空荡荡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那份巨大的缺失。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活泼灵动,时常一个人坐在角落,抱着膝盖,火红的长发垂落,遮住了半边脸颊,唯有那双红宝石般的眸子,时而望向昏迷的孟浪和舒婉儿,充满悲伤;时而望向林枫忙碌而疲惫的背影,充满依赖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坚定;时而又望向远方,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尾巴的消失,仿佛也带走了她部分灵魂。
第七日的黄昏,残阳如血,将海面染成一片凄艳的红。
一直闭目调息的石皇,猛地睁开了眼睛,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他站起身,走到石屋门口,望向西方——中州的方向。
“不对劲……”他沉声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大地……在哀鸣。很远的地方……有极其污秽、极其庞大的力量在凝聚……还有……无数生灵绝望的哭嚎……”
几乎在同一时间,正在借助剑匣之力尝试感应天地、巩固化神境界的林枫,也霍然抬头!他混沌色的元神微微震颤,眉心雷眼纹路闪过一丝电光。他感知到的比石皇更加清晰——那不是单一的气息,而是一片混乱、血腥、充满了妖气、魔气与人族怨念的恐怖风暴**,正在中州某处急剧形成、扩张!其核心处,一股熟悉而令人憎恶的疯狂意志,如同黑夜中的灯塔般显眼!
玄明子!
是他!他果然没有沉寂!而且,他似乎正在进行某种极其邪恶、规模浩大的仪式,或者……炼制!那弥漫的妖气与魔气,与之前在熔岩洞穴和龙首战船上感受到的同源,却更加庞大、更加精纯!那冲天的怨念与血气,预示着有无数的生灵正在遭受荼毒!
“是玄明子!”林枫的声音冰冷刺骨,蕴含着滔天的杀意,“他在中州……正在炼制他的半妖傀儡!规模……远超想象!”
瑶光仙子闻言脸色煞白,她也能隐约感觉到那股令人心悸的远方波动。赤焰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被仇恨的火焰点燃,双手不自觉地攥紧,指尖有琉璃火光闪烁。
“我们必须阻止他!”瑶光仙子急声道,“若让他成功,中州必将生灵涂炭!”
林枫何尝不知?他比任何人都想立刻杀到玄明子面前,将这个造成无数悲剧的元凶挫骨扬灰!但是……
他的目光扫过石屋内:昏迷不醒、需要剑匣温养才能维持生机的舒婉儿和孟浪;伤势未愈、战力大减的瑶光和石皇;以及状态诡异、失去尾巴、心神不定的赤焰。
他们这支队伍,如今已是伤痕累累,如何能跨越千山万水,去迎战一个疯狂且显然实力大增的敌人,以及他那支正在成型的、充满未知的怪物大军?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个人力量的提升,在席卷天下的灾难面前,依旧显得如此渺小。
然而,就在林枫内心激烈挣扎,权衡着冒险出击与稳妥疗伤的利弊时——
一直安静躺在地上的孟浪,那枯槁的手指,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紧闭的眼皮剧烈颤动,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睁开了一条缝隙。那双原本灵活狡黠的眸子,此刻浑浊不堪,充满了死亡的灰败,但在那灰败的最深处,却有一点微弱到极致、却异常执拗的光芒在闪烁。
他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几乎不可闻的气音。
林枫立刻俯身下去,将耳朵凑近。
“……中……州……流云……渡……”孟浪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同蚊蚋,“……布防……图……标记……秘密……传送……古阵……可……直通……镇魔……司……遗址……”
每说出一个字,他脸上的死气就浓郁一分,那点执拗的光芒也黯淡一分。这似乎是他燃烧最后魂光,从记忆深处挖掘出的、至关重要的信息!
“镇魔司遗址?!”瑶光仙子失声惊呼。镇魔司,乃是上古时期人族对抗妖魔的顶尖势力之一,其遗址必然隐藏着对抗妖魔的秘密甚至力量!而流云渡的秘密传送古阵,若能启用,将为他们直捣黄龙、阻止玄明子提供一线希望!
孟浪说完这几个字,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头一歪,再次陷入深度昏迷,气息比之前更加微弱,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消散。
“孟浪!”赤焰发出一声悲呼。
林枫紧紧握住孟浪冰冷枯槁的手,感受着那微弱的脉搏,心中翻江倒海。孟浪这是在用最后的方式,为他们指明道路,为人族争取希望!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西方,那血腥风暴酝酿的方向。眼神中的犹豫与无力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与冰冷。
“收拾东西。”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去流云渡。”
“可是……”瑶光看向舒婉儿和孟浪。
“带上他们。”林枫打断道,“剑匣能暂时维系他们的生机。我们不能把他们留在这里。”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此去中州,前路未卜,凶险万分。或许……是条不归路。若有想留下的,我不强求。”
石皇咧嘴一笑,露出染血的牙齿:“老子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去哪不是去?跟那魔崽子拼了!”
瑶光仙子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守护苍生,乃星辰阁职责所在,岂能退缩?”
赤焰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到林枫身边,用行动表明了她的选择。她抬起头,看着林枫坚毅的侧脸,红瞳之中,倒映着天边那如血的残阳,也倒映着一种与过往不同的、更加深沉坚定的光芒。
林枫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小心地将舒婉儿背起,又将孟浪抱起,以元神之力托浮。瑶光收起黯淡的罗盘,石皇强撑着重伤之躯。
一行人,带着沉重的伤痛与未尽的使命,迎着如血的残阳,离开了这处承载了他们七日生死挣扎的废弃渔村,向着西方,向着那风暴的中心,向着未知的宿命,毅然前行。
身后,东海波涛依旧,仿佛在为他们送行,又仿佛在预示着,一场席卷人、妖、魔三族的巨大风暴,即将以中州为舞台,轰然爆发。
星火虽微,亦可燎原。而这场燎原之火,将由他们,亲手点燃。
(第七卷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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