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星者号如同一条濒死的巨鲸,拖着黯淡的赤金尾焰,艰难地滑入“寂静谷”的怀抱。这里仿佛是碎星带狂暴旋涡中一处被遗忘的避风港。巨大的星骸如同被无形巨手随意堆砌的山峦,在深邃的幽暗中勾勒出嶙峋狰狞的轮廓。引力相对平稳,只有远处偶尔掠过的细小碎片,在舰体残破的装甲上撞出零星火花,提醒着此地的凶险并未真正远离。
舰桥内,惨绿的应急灯光勉强照亮一地狼藉。主控台大部分屏幕彻底熄灭,仅存的几块也闪烁着杂乱的数据流和刺目的红色警报。空气冰冷刺骨,带着金属烧灼的焦糊味和血腥气。黄天越背靠冰冷的控制台边缘,右臂的衣袖在强行引导源力时早已化为飞灰,裸露的臂膀上,一道道赤金色的能量回路烙印在皮肤之下,如同岩浆在冷却的岩石中奔流,散发着灼热的气息,却也透着一股强行透支后的虚弱与空虚。经脉深处,强行催动源心之力留下的撕裂感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痛。
“警告…舰体…结构…完整性…百分之二十七…重明炉心…输出锁定…百分之五…核心区…维生…勉强维持…”星尘的声音微弱而断续,如同风中残烛。
黄天越没有回应,深邃的目光穿透观察窗,死死锁定着舰外那片由巨大星骸构成的、如同迷宫般的幽暗空间。那个淡蓝色的鬼魅光点消失的方向,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九尾狐欧阳晓晓…她引他来此,绝不可能仅仅是为了提供一处避难所。她的“报酬”,会是什么?是柳青?是那把钥匙?还是他掌心的源心之力?抑或是…他这条命?
就在这时!
嗡——!
一道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能量波动,毫无征兆地穿透了裂星者号残存的被动扫描阵列!这波动并非攻击性的能量束,更像是一种…精准的空间定位信号?
黄天越瞳孔骤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右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掌心的赤金印记应激般亮起微光,灼痛感加剧,却也将残存的力量凝聚起来。
“侦测到…高精度…空间定位…信号…来源…三点钟方向…距离…五公里…星骸…阴影区…”星尘的声音带着一丝警惕的杂音。
五公里!在这片由巨大残骸构成的复杂区域,这个距离几乎等于面对面!对方拥有极强的隐匿技术,直到此刻才主动暴露位置!
黄天越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向舰桥右侧的观察窗。只见那片由一块巨大、形似断裂山峰的星骸构成的阴影深处,空间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般,荡漾起一圈圈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
紧接着,一艘造型奇特的星舰,如同从水底浮出的幻影,悄无声息地滑出阴影,悬停在裂星者号右侧,距离近得仿佛触手可及!
这艘星舰体型远比裂星者号小巧,线条流畅得近乎诡异,通体呈现出一种非金非玉、如同流动水银般的哑光色泽。舰身没有任何明显的武器炮口或引擎喷口,光滑得如同镜面,完美地反射着周围星骸的轮廓和远处星辰的微光,仿佛与整个幽暗的环境融为一体。若非它主动显现,裂星者号那受损的探测器几乎无法捕捉到它的存在!
“幻纱号…”黄天越心中默念,江湖传闻中九尾狐欧阳晓晓的座驾,以鬼魅般的隐匿和速度着称。果然名不虚传!
幻纱号光滑的舰腹无声地开启一道缝隙,一道柔和的白色牵引光束投射而出,精准地连接在裂星者号右侧一处相对完整的紧急对接舱门上。没有询问,没有通讯请求,行动直接而高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黄天越眼神冰冷。对方主动连接,是善意?还是陷阱?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和掌心的灼痛,沉声对星尘道:“保持警戒。我过去。”
他整理了一下破损的衣衫,将腰间的佩剑调整到最易拔出的位置,大步走向对接舱。每一步都牵动着受损的经脉,但他的脊梁挺得笔直,目光沉凝如渊,不见丝毫重伤者的颓唐。
对接舱门在嘶鸣的气密声中滑开。一股混合着淡淡草药清香与某种奇异幽香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冲淡了裂星者号内弥漫的焦糊与血腥味。
舱门对面,并非冰冷的机械通道,而是一个布置得极其雅致、甚至带着几分旖旎气息的空间。地面铺着柔软的深紫色绒毯,墙壁镶嵌着散发柔和暖光的晶石,空气中漂浮着几缕若有若无的淡粉色氤氲。舱室中央,摆放着一张造型流畅、如同玉雕般的矮几,上面温着一壶酒,旁边放着两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盏。
而矮几后方,一道曼妙的身影慵懒地斜倚在一张铺着雪白兽皮的软榻上。
那是一个足以让任何男人瞬间失神的绝色女子。她穿着一袭剪裁大胆的月白色流云纱裙,裙摆如同花瓣般散开,露出一双欺霜赛雪、线条完美的玉足,足尖点着一点嫣红蔻丹。如瀑的青丝仅用一支简单的白玉簪松松挽起,几缕发丝垂落在天鹅般修长的颈侧。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顾盼之间,风情万种,却又在眼波流转深处,藏着一丝洞察世事的狡黠与疏离。正是江湖上令人闻风色变又趋之若鹜的九尾狐——欧阳晓晓。
她手中把玩着一柄小巧精致的玉骨折扇,扇面绘着一只活灵活现、媚态天成的九尾白狐。看到黄天越踏入舱门,她红唇微勾,露出一抹颠倒众生的浅笑,声音慵懒中带着钩子般的媚意:
“哟,黄大舰长,可算是把你盼来了。这破船晃得奴家骨头都要散架了呢。”她眼波流转,毫不避讳地在黄天越身上打量,掠过他破损的衣衫、裸露臂膀上那灼目的赤金烙印时,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啧啧,伤得不轻啊。看来那三只秃鹫,倒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让奴家看到了黄大舰长拼命时的英姿呢。”
黄天越无视了她话语中的撩拨与试探,目光如寒冰,径直落在软榻旁边,另一个同样引人注目的身影上。
那是一个气质温婉娴静的女子,穿着一身素雅的淡青色裙装,衣襟上绣着药王谷特有的青叶银针纹饰。她正专注地看着怀中抱着的一个小小身影——正是柳青!
柳青双目紧闭,小脸苍白,呼吸微弱而平稳,显然还在昏迷之中。他小小的身体裹在一件明显是药王谷特制的、散发着淡淡青光的柔软襁褓中。那把古朴神秘的葬神之钥,此刻并未握在他手中,而是被一根同样散发着柔和青光的丝带,小心翼翼地系着,悬挂在襁褓之外,紧贴着他的胸口。钥匙表面温润内敛,不见丝毫异动。
女子感受到黄天越的目光,抬起头来。她的容颜并非绝色,却清丽秀雅,如同空谷幽兰,眉宇间带着医者特有的悲悯与沉静。正是药王谷的女医师——梁卉!
“黄公子。”梁卉对上黄天越锐利的目光,微微颔首,声音温和平静,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柳青暂无大碍,只是耗神过度,陷入深层休眠。我已用安魂针法稳住他的心神,温养其守护血脉。”
黄天越心中微震。柳青和梁卉竟然在欧阳晓晓的船上!天工城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们是如何逃脱那场劫难的?又是如何与九尾狐搅在一起的?无数疑问瞬间涌上心头。他强压下翻涌的心绪,目光再次转向欧阳晓晓,声音低沉而直接:“欧阳晓晓,人是你从天工城带出来的?”
“哎呀,黄大舰长这话说的,奴家可是好心救人于水火呢。”欧阳晓晓用玉骨折扇半掩红唇,眼波流转,带着几分委屈几分狡黠,“天工城那地方,被神孽折腾得乌烟瘴气,眼看就要塌了。奴家路过,正巧看到这位梁卉妹妹抱着这孩子,被一群不长眼的能量傀儡追得狼狈不堪。一时心软,就顺路捎带一程咯。”她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黄天越根本不信她的“心软”。九尾狐行事,向来无利不起早。他目光锐利如刀:“你的‘报酬’,是什么?”
“报酬?”欧阳晓晓咯咯一笑,放下折扇,伸出纤纤玉指,轻轻点了点黄天越,又点了点他身后的裂星者号方向,最后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柳青胸前的葬神之钥,“黄大舰长,你这破船都快散架了,人也只剩半条命,怀里还揣着个烫手的山芋…奴家想要的,你现在给得起吗?”
她站起身,月白的纱裙如水波流动,赤足踏在柔软的绒毯上,无声地走到黄天越面前。一股馥郁的幽香袭来,带着惑人心魄的力量。她微微仰头,看着黄天越紧绷的下颌和冰冷的眼神,红唇凑近,吐气如兰:“奴家想要的,是你欠我一条命…还有,接下来的这场大戏,你得陪奴家好好演下去。”
她靠得极近,媚眼如丝,仿佛情人间的呢喃,话语的内容却带着冰冷的算计与掌控。
黄天越身体微微后仰,避开她那过于侵略的气息,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更加锐利:“戏?”
“是啊,一场…关于星海深处失落遗迹、关于这把钥匙真正归宿的大戏。”欧阳晓晓退后一步,脸上的媚态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与深不可测,“你以为赤潮和铁幕在废土-7打生打死,真是为了什么陈年旧账?他们,还有更多的‘秃鹫’,都在找一样东西。一样…只有这把钥匙才能开启的东西。”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柳青胸前那把看似沉寂的古钥,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炽热与…忌惮?
“而你,黄天越,”她的视线转回,带着审视,“一个身负源心之力、掌控着这艘破船、又跟钥匙扯上关系的人…注定是这场戏里,最重要的棋子之一呢。”她顿了顿,笑容重新变得妩媚,却透着寒冰般的凉意,“所以,在戏台子彻底搭好之前,奴家可不能让你这颗棋子,就这么废了。梁卉妹妹…”
她转向一旁的梁卉。
梁卉会意,轻轻将沉睡的柳青放在软榻上,确保钥匙安稳,然后起身走到黄天越面前。她的目光清澈而专注,落在黄天越右臂那灼热的赤金烙印和苍白的面色上。
“黄公子,请放松心神。”梁卉的声音温和平静,带着医者特有的安抚力量,“你强行引动远超自身负荷的星辰源力,经脉灼伤严重,更有源力反噬之危。若不及时疏导,恐伤及本源,留下不可逆的暗伤。请让我为你施针,疏导淤塞,温养经脉。”
黄天越看着梁卉清澈的眼眸,又瞥了一眼似笑非笑的欧阳晓晓。他清楚自己的伤势,强行压制只会让情况恶化。药王谷的医术冠绝天下,梁卉更是谷中翘楚。眼下,接受治疗是理智的选择。至于欧阳晓晓…只要他还有力量,这棋盘,未必不能由他来主导!
他缓缓放松紧绷的肌肉,点了点头:“有劳梁医师。”
梁卉不再多言,素手轻扬。一个巴掌大小、通体由某种温润青玉雕琢而成的袖珍药鼎虚影,凭空浮现在她掌心上方。药鼎造型古朴,三足两耳,鼎身铭刻着无数细密的草木纹理和玄奥的符文。随着梁卉指尖轻点,数道纤细如发、闪烁着翠绿光芒的毫针,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从鼎中虚影内游弋而出!
“药王秘传·青囊引!”梁卉低喝一声,神情肃穆。
嗤!嗤!嗤!
翠绿的毫针精准无比地刺入黄天越右臂以及胸前数处要穴!针尖入体,并非刺痛,而是一股清凉温润、如同生命泉流般的磅礴药力,瞬间注入他灼痛撕裂的经脉之中!
“唔…”黄天越闷哼一声。那清凉的药力与他体内狂暴残留的赤金源力甫一接触,并非冲突,反而如同春雨滋润干涸龟裂的大地。清凉所过之处,灼痛感迅速消退,狂暴的源力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梳理、抚平,变得温顺而有序。受损的经脉贪婪地吸收着这股精纯的生命能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着创伤。
梁卉双手十指如同穿花蝴蝶般灵动飞舞,操控着那些翠绿的毫针,时而轻捻,时而震颤。青玉药鼎虚影在她掌心缓缓旋转,散发出愈发浓郁的生机光华,将两人笼罩其中。
欧阳晓晓斜倚回软榻,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玉指轻轻敲击着矮几,目光在专注施救的梁卉、闭目调息的黄天越,以及软榻上沉睡的柳青之间流转,最终落在那把悬于柳青胸前的葬神之钥上。她的眼神深处,那抹算计的光芒,越发深邃。
裂星者号如同沉默的巨兽,静卧在巨大的星骸阴影之下。幻纱号柔和的牵引光束,如同连接着两个世界的脐带。舱内,药鼎青光流转,生机弥漫;舱外,星尘回廊的幽暗亘古不变。
而在这短暂的“寂静”之中,柳青胸前那把看似沉寂的葬神之钥,在无人察觉的瞬间,极其微弱地…震颤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遥远星海的彼岸,与它产生了某种玄之又玄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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