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轻微爆裂,迸溅的星点火花映入沈知微深不见底的瞳孔,仿佛点燃了两簇幽冷的火焰。
她脑中那扇沉重的大门,已然洞开。
没有丝毫犹豫,她立刻铺开一张崭新的羊皮纸。
左手边是母亲留下的《天工医鉴》,上面描绘的经络穴位古朴而玄奥;右手边,则是她凭借前世记忆默画出的现代人体神经血管分布图,精准而复杂。
她的指尖,如同一把最精密的探针,在两幅图之间来回游走。
“太阳穴,古称‘经外奇穴’,对应现代解剖的……颞浅动脉和耳颞神经交汇处。针刺过深,可致颅内血肿。”
“风池穴,足少阳胆经,主治头痛、眩晕……其深层结构,是枕大神经和椎动脉。一旦刺破椎动脉,顷刻间便可造成延髓供血中断,呼吸心跳骤停。”
她的笔尖在羊皮纸上飞快移动,一个个在古人看来可“镇邪驱煞”的致命穴位,被她用现代解剖学的知识重新定义,标注上了清晰的危险区域和安全深度。
一幅前所未有的“头颅神经要害分布图”,正在她笔下渐渐成型。
“阿铁。”她头也不抬地吩咐。
高大的汉子立刻上前:“主子有何吩咐?”
“去伙房取一颗完整的牛脑,越新鲜越好。”
很快,盛在木盘中的牛脑被送了进来。
沈知微命阿铁将其固定,随即拿起一枚银针,对着图纸,在那柔软的脑组织上反复测试。
“针尖斜刺入脑三寸,模拟刺穿颈动脉窦,记录出血点与麻痹反应。”
血珠渗出,牛脑的某一部分组织瞬间塌陷。
小杏儿在一旁协助,看得心惊肉跳,却仍一丝不苟地用炭笔记下数据。
当沈知微演示到某个特定位置,只用一根细针轻轻一拨,便造成大面积的组织坏死时,小杏儿终于忍不住低语:“小姐……原来,那些被‘邪祟’冲撞,突然倒地不起的人,不是因为撞鬼,而是因为……被人用针扎断了‘活命线’。”
沈知微放下银针,目光落在那张布满红点的图纸上,眼神冰冷如霜:“他们用虚无缥缈的信仰杀人,我就要用看得见摸得着的证据救人。”
次日,北风呼啸,军中演武场上却人头攒动。
百名从轻伤营中挑选出来的士兵,正列队待命。
沈知微一身利落的青色医袍,站在高台之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自我入营以来,屡闻军中盛行‘镇煞十三针’,言其可驱邪避瘴,加速伤口愈合。今日,我欲验证此法成效,以定军中医疗章程!”
台下,须发戟张的军医正霍仲达发出一声冷笑,他身旁的儿子霍小川更是满脸不屑。
这“镇煞十三针”乃是霍家祖传秘法,百年来在军中被奉为圭臬,更是他们父子掌控军中药材、收受孝敬的根基。
一个黄毛丫头,也敢质疑祖宗之法?
沈知微无视他们的目光,朗声道:“现将百名士兵随机分为两组。甲组,由霍军医亲传弟子施展‘镇煞十三针’。乙组,不施针,仅由我奉医堂医婢做常规伤口清洗、包扎,并涂抹防风油。三日为期,三日后,以两组士兵的康复情况定夺此法存废!”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这无异于当众打霍仲达的脸。
霍仲达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不好当众发作,只得咬牙道:“好!好一个‘双盲验针’!老夫倒要看看,你这乳臭未干的丫头,能玩出什么花样!只是,若祖宗之法显灵,有人因你亵渎神针而邪气反噬,后果你可担待得起?”
他说话间,只待验针之时,寻个机会刺入某士兵体内,造成晕厥假死之象,便可顺势诬陷沈知知微,将她彻底逐出军营!
沈知微面无表情:“军中无戏言,一切后果,我沈知微一力承担。”她随即转向身侧的书记官裴九章,“裴大人,劳烦你亲自监督,实时登记每位士兵的体温、脉象与神志变化,务求公允。”
验针开始。
霍仲达的弟子们手持银针,口中念念有词,神情倨傲地在甲组士兵的头顶、颈后施针。
而另一边,小杏儿等人则严格按照沈知微教的无菌操作流程,有条不紊地为乙组士兵处理伤口。
霍仲达父子冷笑着旁观,只等着看沈知微的笑话。
然而,仅仅过了一日,情况便急转直下。
“镇煞组”中,竟有七人无端发起高热,陷入昏迷。
到了第三日清晨,情况愈发严重,三人出现了口眼歪斜、肢体抽搐的症状,更有一人,在凄厉的惨叫声中猛然倒地,七窍流血,当场气绝!
霍小川见状,立刻跳出来指着沈知微大叫:“妖女!定是你这妖女冲撞了神针,才害死我大周将士!”
一时间,群情激愤,不明真相的士兵们纷纷怒目而视。
“住口!”沈知微一声清喝,镇住全场。
她快步走到死者身前,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竟取出一柄锋利的小刀,当众剖开了死者的头颅!
血腥的场面让不少人当场作呕,连监军马德禄也吓得后退了半步。
沈知微却神色不变,她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探入颅内,夹出了一小块紫黑色的血凝,随即在一旁的白布上,用炭笔飞快勾画出大脑的轮廓。
“看清楚!”她指着图上一个点,又将手中的银针比对上去,“此人死因,乃是针刺过深,伤及延髓,造成颅内大出血!太阳穴下三分,便是主司呼吸心跳的脑干!诸位所拜之‘护命针’,实为夺命刃!”
她猛地转身,将那张画着神经要害的图纸,“啪”地一声贴在帅旗旗杆之下,声音清冷如冰,字字诛心:“你们信的不是祖训,是世代相传的无知!”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血淋淋的真相和那句振聋发聩的话语震得头皮发麻。
“妖言惑众!毁我霍家百年清誉!”霍仲达彻底疯狂了,他暴喝一声,从袖中抽出那枚淬毒的银针,疯了一般朝沈知微的咽喉扑去,“老夫今日便要为军除害!”
千钧一发之际,帐外风雪骤起!
两道黑影仿佛从风雪中凝聚而成,如苍鹰捕兔般从天而降,只听“咔嚓”两声脆响,霍仲达父子二人的手臂便被瞬间折断,惨叫着跪倒在地。
为首那人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冷硬如铁的面容,右耳的残缺处,还结着新冻上的血痂。
正是乌勒!
他看也未看地上哀嚎的霍家父子,径直走到沈知微面前,单膝跪地,双手捧出一面染血的铜牌,上面的字迹与沈知微从母亲遗物中所得的完全一致——“壬戌·黑翎·七队”。
紧接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块刻着北斗七星纹路的黑铁令牌,沉沉地放在沈知微面前的案上。
“黑翎残部七十三人,久藏赤岭七窟,听候掌医调遣!”
当夜,医营的灯火彻夜未熄。
小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沈知微的帐中,他从怀里捧出一个紫檀木盒,恭敬地打开。
盒内,是一封谢玄的亲笔手令,以及一枚通体乌黑的玄铁指环。
“提督让奴才转告沈大人,若有人问起黑翎卫的来历,便答——”小德子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令未销,魂不散’。”
沈知微拿起那枚指环,入手冰凉。
她借着灯光,摩挲着指环内侧,发现上面竟刻着一行细如发丝的小字:癸未生归。
癸未年……那正是母亲北上逃亡的那一年。
她心中猛然一震,瞬间明白过来。
母亲当年的北行,不只是一场仓皇的逃亡,更是一场隐秘的交接!
她将黑翎卫的信物带到北境,交给了乌勒这支残部,等待着有朝一日,能将这支力量重新唤醒的人。
而今,这支被掩埋了十一年的忠诚与刀锋,尽数握于她手。
沈知微走到窗边,推开窗。
外面的风雪不知何时已经停歇,乌云散去,清冷的北斗七星高悬于天幕之上,熠熠生辉,正映在她案头那幅刚刚起草,尚未完成的《战地急救规程》首页上。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重新坐回案前,翻开了母亲留下的《天工医鉴·卷壹》。
这一次,她的目光越过了那些熟悉的经络外科之术,径直落在了书卷末尾,一个她此前未曾留意的篇章上。
当看清那篇章的标题时,沈知微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书卷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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