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走廊的光线和声音。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氧气瓶单调的“嘶嘶”声、盐水滴落的微弱节奏，以及陆云瑶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她捧着那半缸清澈温润、氤氲着淡淡白气的灵泉水，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目光紧紧锁在顾辰翊苍白干裂的唇上。
“顾辰翊…你一定要争气…”她低声呢喃，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和无尽的虔诚。深吸一口气，她用尽全身力气稳住剧烈颤抖的手腕，小心翼翼地用勺尖撬开他紧闭的唇缝，将一小勺蕴含着精纯生命能量的泉水，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喂了进去。
清凉的液体滑入他的口腔。
一勺…两勺…三勺…
时间仿佛凝固了。陆云瑶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捕捉着任何一丝微小的变化。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次心跳都重重撞击着胸腔。灵泉水真的能救他吗？这跨越时空的神奇力量，对这样致命的枪伤和脑震荡，能起多大作用？
病房里一片死寂。盐水瓶里的液体依旧不紧不慢地滴落，氧气面罩下，顾辰翊的呼吸微弱而平稳，胸膛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那张俊朗却毫无血色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依旧沉寂得如同冰冷的玉石。
巨大的失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陆云瑶。没用吗？难道灵泉的力量也有极限？难道她终究无法挽回这即将逝去的生命？酸涩和绝望再次涌上眼眶，泪水模糊了视线。
就在她的心沉入谷底，几乎要瘫软在地的刹那——
嗡！
胸口那枚温润的平安扣，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比刚才更强烈、更灼热的波动！仿佛一颗微缩的心脏在胸腔内剧烈搏动！
紧接着！
病床上，顾辰翊那原本如石雕般沉寂的脸颊，极其微弱地、却无比清晰地抽动了一下！像是有电流瞬间窜过神经末梢！
“！”陆云瑶猛地捂住嘴，硬生生将惊呼咽了回去！她瞪大眼睛，泪水还挂在睫毛上，却死死盯住他的脸，生怕刚才只是自己的幻觉。
下一秒，更明显的变化出现了！
他那原本微弱得如同游丝、需要仔细分辨才能察觉的呼吸，**骤然变得平稳而深沉**！氧气面罩下传来的气流声明显增大了！连带着盖在他胸口的草绿色棉被，那原本几乎静止的起伏，此刻也**清晰地、有力地**开始律动起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从沉睡中挣扎而出的力量感！
他紧蹙的眉心，那道在昏迷中也带着痛苦的浅痕，似乎……极其轻微地舒展了开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生命气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身体里勃发出来！
“有效！真的有效！”陆云瑶激动得浑身发抖，眼泪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是狂喜的泪水！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中剩下的灵泉水，又看看病床上气息明显好转的男人，巨大的庆幸和激动让她几乎握不住勺子。
她没有任何犹豫，再次小心翼翼地喂了几勺。灵泉水仿佛甘霖，滋润着他干涸的身体，冲刷着创伤带来的死寂。
做完这一切，她迅速将剩下的灵泉水用意念收回空间，把搪瓷缸放回原处，抹掉脸上的泪痕，深吸几口气平复下激动的心情。不能让任何人看出异常！
她重新坐回床边的小板凳上，轻轻握住顾辰翊那只没有输液的手。这一次，他的指尖不再冰凉刺骨，而是带上了一丝微弱的暖意。她将他的手轻轻贴在自己脸颊上，感受着那逐渐变得有力的脉搏，无声地传递着她的守护和期盼。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顾修齐关切的声音传来：“瑶瑶？”
陆云瑶立刻站起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一丝劫后余生的放松，声音还有些哽咽：“顾伯伯…他…他刚才好像呼吸平稳了一些？是我…是我太紧张看错了吗？” 她故意表现出不确定和希望。
顾修齐和护士快步走了进来。经验丰富的刘护士立刻俯身，仔细检查顾辰翊的瞳孔、脉搏和呼吸。她的动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
“首长…”刘护士直起身，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欣喜，“顾营长的情况…确实有改善！呼吸明显平稳有力了，脉搏也比刚才强健！这…这简直是奇迹！深度昏迷的病人，这么快就有自主呼吸改善…” 她看向陆云瑶的眼神充满了探究和一丝敬畏，仿佛眼前这个姑娘做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顾修齐闻言，猛地凑近床边，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孙子那舒展了些许的眉头和明显有了生气的脸庞。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如释重负的光芒，连声道：“好！好！好！我就说这小子命硬！张主任不愧是外科圣手！瑶瑶，你看护有功！”
陆云瑶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复杂情绪，小声说：“是顾营长自己意志坚强…还有医生护士们辛苦…”
顾修齐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洪亮了许多：“瑶瑶，你也累坏了，先回去休息！这里有我和护士，还有警卫员守着！辰翊既然挺过了最危险的一关，后面就是养！你把自己熬垮了，他醒来看见该心疼了！” 他不由分说地安排参谋送陆云瑶回军区招待所休息。
陆云瑶知道顾修齐是好意，也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作用不大，反而容易引人怀疑。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病床上气息平稳的顾辰翊，顺从地点点头，跟着参谋离开了医院。
回到招待所简陋的单间，关上门，陆云瑶才彻底放松下来，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靠在门板上，心脏仍在剧烈跳动。灵泉水的秘密，比她想象的更加逆天！也…更加危险！
她闪身进入空间。站在灵泉井边，看着井口氤氲的雾气，心中百感交集。这口井，是她的底牌，是她的护身符，但也可能成为招致灭顶之灾的源头。今天的事，绝不能再有第二个人知道！
她掬起一捧清冽的井水喝下，精纯的能量瞬间抚平了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紧绷。她走到地下室，看着堆积如山的财富和物资，第一次感觉这些东西如此冰冷遥远。唯有病床上那个男人的安危，牵动着她全部的心神。
“顾辰翊…快点醒过来…”她对着空旷的病房，轻声说道。
?
翌日。
军区医院的清晨，带着消毒水和窗外青草混合的气息。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在病房的水泥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顾辰翊感觉自己仿佛在无边的黑暗深渊中沉浮了很久很久。意识像破碎的拼图，艰难地、缓慢地重新聚合。最先恢复的是听觉——氧气瓶“嘶嘶”的单调声响，远处模糊的说话声，还有…一个轻柔而熟悉的呼吸声，就在很近的地方。
然后是嗅觉——浓重的药水味，还有一丝…淡淡的、属于女性的、如同雨后青草般的清新气息。
他费力地想要睁开沉重的眼皮，仿佛有千斤巨石压在上面。每一次尝试都带来一阵剧烈的头痛，像是被重锤狠狠砸过。但他没有放弃，强大的意志力驱动着这具残破的身体。
终于，一丝微弱的光线刺破了黑暗。
视野模糊、摇晃，像是蒙着一层水雾。他努力聚焦，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病房惨白的、刷着半截绿漆的天花板。视线艰难地向下移动，掠过挂着的盐水瓶，最终落在床边。
一个纤细的身影正趴伏在床沿，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素木簪松松挽着，几缕碎发散落在光洁的额头上。她似乎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脸颊因为压着手臂而微微嘟起，平日里狡黠灵动的脸上此刻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毫无防备的恬静。她的呼吸均匀而轻柔，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搭在他盖着被子的手腕上。
是陆云瑶。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冲散了身体的剧痛和混沌。像是冰冷荒原上燃起的篝火，温暖而明亮。
顾辰翊的嘴角，极其艰难地、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却耗尽了他此刻所有的力气。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顾修齐在警卫员的陪同下走了进来，看到床上睁开眼、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孙子，这位老将军的脚步猛地顿住，虎目瞬间瞪圆，脸上是狂喜、震惊和难以置信交织的复杂表情！
“辰翊？！你…你醒了？！” 顾修齐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几步冲到床边，布满老茧的大手紧紧握住孙子没有输液的手，力道之大，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过去。
顾辰翊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只发出一个极其微弱、几不可闻的气音：“…爷…”
“别说话！别说话！”顾修齐连忙制止，眼中瞬间涌上一层水光，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转头对警卫员急声道：“快！快去叫张主任！通知政委！辰翊醒了！醒了！”
他的声音洪亮有力，瞬间惊醒了趴在床沿的陆云瑶。
陆云瑶猛地抬起头，睡眼惺忪，脸上还带着压出的红印。当她的目光对上床上那双深邃的、虽然虚弱却已重新有了神采的褐色眼眸时，整个人如同被电流击中，瞬间清醒！
“顾…顾辰翊？！”她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巨大的惊喜和一丝不敢置信的颤抖，眼眶瞬间就红了，“你…你真的醒了？！” 她下意识地就想扑过去，又猛地想起什么，硬生生刹住脚步，只是站在原地，激动地看着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顾辰翊的目光越过爷爷激动的脸，落在她身上。那眼神深邃而复杂，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有对她守候的感激，有看到她憔悴模样的心疼，更有一丝…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难以言喻的探究。
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和强忍的泪水，用尽力气，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然后又缓缓移开，仿佛只是随意的一瞥。
但陆云瑶的心，却在那短暂的对视中猛地一跳！那眼神…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关于灵泉水？还是她此刻难以掩饰的激动？
张主任带着护士很快赶到，病房里瞬间忙碌起来。听诊、检查瞳孔、询问感觉…医生护士围着顾辰翊，顾修齐则退到一旁，脸上是压不住的喜色。
陆云瑶也退到了角落，悄悄抹掉眼角的泪，心绪却如同翻江倒海。他真的醒了！灵泉水的效果远超预期！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忧虑——他醒来时那探究的眼神，让她如芒在背。这个秘密，还能守住吗？
趁着医生检查的间隙，顾修齐走到陆云瑶身边，声音温和而充满感激：“瑶瑶，辛苦你了！辰翊能这么快醒过来，多亏了你日夜守着他，跟他说话！医生说了，亲人的呼唤对昏迷病人很重要！你是有功之臣！” 他显然把顾辰翊的快速苏醒归功于陆云瑶的“呼唤疗法”。
陆云瑶心头一松，连忙摇头：“顾爷爷，您别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是顾辰翊自己意志坚强，还有医生们医术高明。” 她巧妙地顺着顾修齐的思路，将功劳推了出去。
检查结束，张主任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顾首长，顾营长的情况非常好！清醒意识恢复得很快，脑震荡的症状在预期范围内，枪伤恢复也不错，没有感染迹象。简直是奇迹般的恢复速度！接下来就是安心静养，补充营养，配合康复训练，很快就能恢复！”
顾修齐连连点头，笑容满面。
医生护士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顾家爷孙和陆云瑶。顾辰翊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虽然还很虚弱，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和锐利，只是多了一份大病初愈的柔和。
顾修齐坐在床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莲港行动的最终胜利，说着刘建国、梁卫东、王德发等一干敌特分子的落网，说着组织上对“利刃”小组和陆云瑶的嘉奖令正在拟定。
顾辰翊安静地听着，目光偶尔会扫过安静站在窗边的陆云瑶。当听到陆云瑶在关键时刻提供的破译思路时，他看向她的目光里，赞赏和探究的意味更浓了。
陆云瑶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假装看向窗外。
“对了，辰翊，”顾修齐话锋一转，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看向陆云瑶，“瑶瑶在你昏迷的时候，可是说了，等着你回来呢。你小子，别辜负了人家姑娘的心意！”
陆云瑶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像熟透的番茄，连忙摆手：“顾爷爷！我…我那是…” 她语无伦次，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病床上，顾辰翊苍白的脸上也罕见地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他深邃的目光再次投向陆云瑶，这一次，没有了探究，只有一种了然于胸的、带着温度的专注。他看着她手足无措的羞窘模样，嘴角再次微微上扬，虽然依旧虚弱，却无比清晰地说道，声音带着重伤初愈的沙哑，却字字清晰地砸在陆云瑶心上：
“嗯。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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